第4章 佛系的阮博士

    沐芙蓉一边给大家分发手中的文件一边说：“您拿到的就是我们全部316条客户代码对应的发运信息简表，包括客户名称、地址和联系人。上周末我联系了销售订单管理团队的keyuser，在她的帮助下对sap里的有关主数据进行了核查，耗时1小时47分钟，共查出错误6处，对，就是用荧光笔标出的那些，其中用红色高光标出的两家就是伟东公司屠总的客户，因为sap代码搞颠倒了，所以货物也交叉发错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会议室里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it二人组的老脸却愈发黑了。

    沐芙蓉自始至终都没用语言反驳他们，她在用事实说话。sap团队不是说工作量可观吗，沐芙蓉已经默默地完成了三项核查工作中的一项了。7人编制的sap团队再加上各部门的keyuser，阵容不可谓不强大。这十几二十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的主数据，被沐芙蓉一个人花了不到2小时就挑了6个错误出来。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之下，无论是工作效率还是工作质量，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

    当然沐芙蓉这么做有讨巧的嫌疑。她挑了三项工作中最简单也是工作量最少的一项。剩下的工作量要大得多。尤其是各种物料的流转路径核查，是需要所有相关部门的keyuser共同协作进行流水线式排查的，其复杂程度与沐芙蓉所做的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座的大佬们绝大多数并不了解这些细节，他们只是直观地感受到了双方的差距。

    沐芙蓉却也毫无心理负担。如今的诸多乱象，sap团队起码要负一大半的责任，然而站在这里被三堂会审的却是沐芙蓉。利用信息的不对等来抹黑甩锅可不是沐芙蓉的独创，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何况这也不能算抹黑。毕竟sap团队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低下是真的，他们自恃工作技术含量高而无视沐芙蓉的诸多提醒也是真的，事到临头还不忘拿沐芙蓉的休假说事儿，这就是教科书般的无耻。

    就算是做惯了背锅侠的npi小萝卜头儿也是有脾气的。所以，她就是要打他们的脸。如果不能在物质层面实施对敌人的打脸计划，精神层面也行！

    沐芙蓉正徜徉在挫败敌人的快感里，忽然瞥见阮世斌的脸——日常慈眉善目的阮博士，如今脸上的眉毛都快拧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呃，她只顾逞一时之快，似乎又做错了？

    果然，阮世斌主动接过话头儿，问大家是否还有其他问题，见没人提问，赶紧说：“lotus，谢谢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和建议，后续的措施管理层会进一步讨论决定。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话是对沐芙蓉说的，眼睛却看向秋江天。见秋江天微微颔首，沐芙蓉也不废话，对众人浅浅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了

    sap经理高乐章也跟着出了会议室，留下的人则展开了所谓管理层内部的讨论。如果沐芙蓉有幸留下来旁听，一定会震惊于她心目中大佬们的讨论方式，正所谓：远观以为少林武当武林争霸，近看才知大爷大妈广场掐架。

    没有人再继续质疑sap团队的工作，也不会有人夸赞npi团队的调查分析多么有理有据。沐芙蓉刚才那一番卖力的展示，最终也只换来会议纪要中的一句话“组织各部门keyuser对sap主数据进行必要核查”。至于由谁来做，可以有n种打开方式：1谁最着急解决问题谁来做；2谁的气势更弱谁来做；3老板让谁做谁就得做以前碰上这种情况，气势最弱的当然是npi团队。但这次嘛，新md不是到任了吗，先听听他怎么说。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很有默契地望向了秋江天。秋江天则举起手中的文件，淡淡地问了一句：“这里面标出的6处错误，都是真实存在的吧？”

    有人点头，其他多数人则不置可否。秋江天也不指望有人回答，继续淡然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众人心领神会，monica在那条会议纪要后面补了几个字：“责任人-王珂”。

    王珂的眼睛微微眯起，沉吟不语。

    monica看看王珂，又看看秋江天，问：“deadline是什么时候？”

    秋江天不答，却把目光投向市场营销总监葛伟奇，问道：“alen，你觉得客户的耐心还能被消磨多久？”

    葛伟奇此前一直埋头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刚才的诸多表演仿佛视而不见。听秋江天问他，才抬头打了句标准的官腔：“我们永远都不要考验顾客的耐心。”

    很好，非常有境界的发言，无比正确的废话。秋江天“赞许”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生产总监朱友杰。

    秋奥的办公所在地是秋实大厦，位于云都的cbd商圈；秋奥的工厂却是在五环外的bda经济技术开发区。朱友杰日常办公是在工厂。从bda到cbd，朱总穿越了半个云都城跑过来看戏，没想到锣鼓点刚响就轮到自己上场了。他先是歉意地看了王珂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能理解，梳理主数据是个很费时费力的工作，但如今工厂实在是苦不堪言，所以我们希望问题越早解决越好。”

    嗯，这也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表态，虽然依旧等同于什么都没说。秋江天依旧“赞许”点头。

    于是，在秋江天的目光环视下，供应链总监顾晨洲和技术总监蒋浩也适时表达了政治正确的立场，就连人力资源及行政总监郑丽雅也借着厕纸事件委婉地表达了关切。直到，秋江天的目光看向阮世斌。

    刚才还嫌弃沐芙蓉太过激进的阮博士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陡然从一团和气变成了锱铢必较。只见他看着沐芙蓉给他提供的数据，不疾不徐地说道：“沐芙蓉核查316条客户代码对应的数据花了1小时47分，四舍五入，按2人时计算。依此类推：sap现有568条供应商代码，核查约需35人时。现有生产物料2125种，非生产物料87种，合计2212种，也就是有2212个物流路径需要梳理，2212除以316再乘以2，刚好14人时。两项加总，合计175人时。sap团队共有7位同事，工作均摊的话每人工作量约25小时。算得宽松一些，4小时，也就是05个工作日之内完成是比较合理的。”

    阮世斌一口气念完，满意地抬起头，对王珂露出一个慈祥的姨母，啊不，是姨夫笑。如果无耻可以分型，阮世斌认为，自己这一款应该属于优雅型。可惜，沐芙蓉没能看到他家老板的高光时刻。

    王珂则早已被气得眼冒绿光，准备择人而噬了。这还是那个佛系的阮博士吗？npi的这帮忍者神龟难不成要揭竿而起？王珂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也有明白人看出了端倪。人称软柿饼的阮世斌，这次却很果断，这是在旗帜鲜明的站队了？于是，后面几个人的表态也就变得略略耿直起来。最终，措施的deadline被很宽厚地定在了三天后。

    一片皆大欢喜中，monica问关于sap的问题还有没有其他补充意见，如果没有就进入下一个议题。葛伟奇却忽然开口了：“伟东公司屠总那边，已经从东区保税库调了一台xt300p发给a军区医院了。但后续怎么处理还是要讨论一下。”

    秋江天微笑着冲葛伟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葛伟奇则继续耷拉着眼皮，一副人畜勿近的阴冷做派：“伟东的订单签的是xr300，发的却是xr300p进口机，两种机型差价有几十万，怎么处理？还有，那台xr300p本来是要发w市医院的，如今发给了a军区医院，w市医院又怎么交代？”

    秋江天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意，瞳孔却不易觉察地收缩，心想，果然某人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

    “alen，你说的是两件事，我们不要混为一谈。首先，w市医院预定的装机窗口是国庆黄金周，现在给德国工厂下单走空运补发，应该不会耽误装机。”秋江天声线柔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葛伟奇不为所动：“空运也是要产生额外费用的。”

    秋江天眉峰轻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分诧异：“我们每年销售那么多台进口机，就从来没有加急走空运的吗？或者凡是走空运的产品都在官方报价的基础上追加了空运费？”

    见葛伟奇不答，秋江天又看向财务总监李一唯：“vivi，能不能麻烦你整理一份最近6个月进口机的营收情况列表，包括产品类型、销售价格、成本及主要成本构成？”

    “好的秋总，明天下班前email给你。”李一唯干脆点头。

    秋江天对李一唯道了谢，随即话锋一转：“诚如alen所说，控制成本还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那天屠总真的从天台一跃而下，处理一个这样的pr【注】事件大约需要多少成本投入，betty？”

    公关部总监刘白突然被点到名字，吓了一跳，下意识回道：“从25层楼顶跳下去，人肯定没了。延迟发货导致客户自杀身亡”刘白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停止脑补这样一个标题的杀伤力，嗫嚅道：“我做munication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碰上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想了想，刘白才掰着手指头继续说：“只能大概估算一下——首先，家属方面的经济赔偿、网络灭火、安抚媒体、必要时安排冲稿【注】等等，花费至少要大几百万吧。如果再摊上诉讼，成本还会大大增加。其次，秋奥的两个大股东秋氏集团和德国奥通都是上市公司，这么大的负面消息可能引起股价震荡，由此在ir【注】的损失有没有、有多少，都不太好估量。第三，医疗产品素来是政府重点监管的对象，这样的恶□□件会不会导致gr【注】方面的隐性成本增加就更不好说了。”

    秋江天又对刘白道谢，然后话锋再次反转：“幸好，这只是假设，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这至多就是一个客户抱怨。当然，处理客户抱怨也是要有成本投入的。”

    质量总监叶明甦见秋江天的目光投向自己，不等他点名，机敏地接过话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整理一份近6个月的客户投诉简报及对应的质量成本统计。”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位年轻md的称呼已经用上了敬语。

    秋江天第三次道谢，然后再次环视大家，温声问道：“关于sap，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全场鸦雀，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上任不足一个月的秋江天，此前给人留下的都是谦和、儒雅、平易近人的印象。然而今天，面对着秋奥管理层，他却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宣布了自己强势入主秋奥医疗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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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pr，publicralationship的缩写，企业公共关系。

    冲稿，企业公关的一种应激手段，就是在负面媒体无法被公关的时候，花钱让其他的热点资讯快速发酵起来，冲淡公众对原本事件的关注。

    ir，investorrelations的缩写，投资者关系，即面向投资人的公关。对于秋氏和奥通这样的上市公司，任何可能影响其股价震荡的事件都是ir需要关注的。

    gr，goverment的缩写，政府关系，也是企业公关的一个业务分支。主要负责政策合规以及配合政府落实各项新政新策，针对政府的关切点进到企业公民义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