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篇9
狂风呼啸着,刮去了最后一批枫叶,数九隆冬转眼即到。寒冬的杭州在一场阴雨后,骤然显得异常湿冷。
马府内堂。
丫鬟掀起几重的防寒帘幕,穿过浅浮雕香桂屏风,踏入脚下的西域毛毯,在涂满花椒泥的锦绣壁面旁放下酒浆。屋角的壁炉正燃着青色的炭条,暖流散播在房中,难寻到半丝的寒意。
内厅里暖洋似春,马楷勋绷着硬梆梆的脸,正坐在棋桌旁与马文才对弈。马楷勋执白,马文才执黑,室里凝结着一种如箭在弦的紧张氛围。房内静的,只听到暖玉棋子“啪啪”的落子声。
马楷勋(看着棋盘,心里暗暗吃惊,指尖的一枚白子良久不下):没想到你的棋艺到是精进不少!看来集玉院的棋课没有白去。
马文才(淡然取了一个黑子落在棋盘上):穆国手的棋艺高超,儿子还未及他的十分之一。
马楷勋(稳打稳扎地下在左上角的星上):棋局之上,乃风云战场。在棋盘上的厮杀如同战场上的厮杀一样,毫无情面可言。自古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慢悠悠地冷笑)哼!你才入门几年?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马文才(容貌冷峻,下了一手‘截’,企图破坏马楷勋位于棋盘左上方的布阵):儿子知道!
马楷勋(凝视着棋局好一阵子,放弃左上方的布阵,沉着地放下一颗白子粘着黑子):十七之四!
马楷勋在棋盘上展开了一个新的布阵,精密的棋路让马文才腹背受敌。苦苦挣扎后,马文才终于半局认输。
马楷勋(轻蔑地看着马文才):看看你的布局,错漏百出!(指向棋盘)那么明显的诱敌陷阱,都看不出来?(又指左下角)刚才太过忽略了这一角,出现了很明显的漏洞,让对手有机可乘。(再指旁边)还有,这一手‘粘’已经完全截断了黑子的所有活路。(摇头叹气,敲打桌面)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全一派妇人之仁!
马文才(咬着牙根,盯着棋盘):如果不用‘粘’,用‘立’,就可以挽回一线生机。
马楷勋(腾的从软榻站起,指向屋外,骂道):技不如人,还那么嘴硬!滚出去站着!自己反省!
马文才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声“嗤”。不等马楷勋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
风从东北方向而来,穿堂而过。细微的斜雨像刀子般,散发着透骨的寒气。空气也好似被冻住一样,每次涌进心肺都有一种冷冽的刺痛。
马文才缩在屋檐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他裹紧了衣服,搓着双手,可寒气仍从四周越来越紧地包裹着他。脸冻的麻木,早已没有了痛感,两脚有如冰柱,一时还动弹不得。
冷!冷!冷!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个字。
从巷道里盈盈走出一人,她身着粉白缎子夹袄,一袭石青绫子棉裙,头发束得十分松散,随意地搭在肩上。
马文才(扭头,眼中恍惚,脱口而出):是娘吗?
阴霾立在那里左右环顾,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慢慢靠近之后,左手才探入怀中,一只镂花小手炉方才显了出来。银色雕着暗花的炉内,火红的银炭燃得正旺,摸在手中暖烘烘的,一掌可握。
阴霾(蛾眉微蹙,递上手炉):呐!
马文才(冷冰冰地瞪着她):怎么是你?(一把推开手炉)哼!少在这假惺惺、装慈悲!我用不着!(将头扭到另一边)
阴霾(小巧的唇瓣紧抿着,瞥见他的指甲发青):会冻坏的!
马文才(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她一眼):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同情我就是在侮辱我!
阴霾(怀中抱着手炉点头):没错!劝告的后果并不会只有感激,还招来憎恨。
马文才(桀骜的冷笑):那你还敢来?哈……不是存心看我笑话的吧!(夺夺逼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生来就是个失败者!
阴霾(静静的含笑):这点挫折也算得失败?你太高估自己了!
马文才(阴森森地瞪着):那我出丑的时候,你都历历在目。看我的笑话,你很开心是吧?
阴霾(恬静的望向远处):我无心的!对于那种场景,我也很熟悉!
马文才(唇角上挑,嘲笑):呵!难不成那女人也这样对你?
阴霾(低下头,露出一节犹如白玉的雪颈,眼神黯然):我不是她的孩子!(马文才满脸诧异)那次你到说对了,我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孽种。不知家在何方?不知父母是谁?若我要活下来,就要一直忍受,即使会很辛苦!
马文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不禁侧侧地疼痛起来,依然嘴硬):哼!我倒没看出来!
阴霾(轻松惬意的脸孔上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苦笑):习惯了孤身一人,自然觉得没什么!
马文才(眼中浮起难得一见的温柔,满脸却不耐烦,撇了一下嘴):拿过来!
阴霾(回过头,迟疑了一下):啊?
马文才(不由分说抢过阴霾怀中的手炉,一脸嫌弃):这手炉,不是要给我用的吗?
阴霾(恍然大悟,淡雅一笑):啊!(将手松开)
马文才(无意碰到了她的手,本来一脸厌烦却瞬间转为惊奇):嗯?怎么你的手这么冷?活象是你冻了半天。过来!
马文才霸道的抓住阴霾的双手硬生生放在手炉上。一股暖意从指尖传来,温热了许久未有的雪样肌肤,渐渐的顺着经脉向上攀延。
阴霾(闪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可思议看着他):唔?
马文才(声音低沉,眼光闪躲,略有尴尬):嗯?怎么了?
阴霾张口结舌,急忙摇摇头,顺势低下,腮边的一抹羞涩的微笑静静伏上。
马文才紧紧抓住她的手,却觉得面颊灼热,内心深处的那份燥动不止,从没有象这般心神不定过。
马文才(神色仓皇,呼吸粗重,心想):怎么回事?我莫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