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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万物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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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以一种可以触摸到的温柔,悄然无声地降临在这片沉睡已久的土地上。

    柳树抽出了嫩绿的芽尖,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儿伸展开蜷缩的花瓣,细腻柔嫩,缱绻了一城春光。

    寿县的姑娘夫人们换上了五颜六色的春衣,抹上了各式各样的香膏,以至于整座城里,到处都弥漫淡淡的香气,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当真有点“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的意思了。

    也是,春天就当是花枝招展的。

    但……不包括食为天的那位。

    李荀月裹紧棕红色的棉衣,往灶头又靠近了些,“春要捂春要捂,我绝对不会脱掉秋衣秋裤的!”

    这具身体前十六年过惯了娇小姐的日子,身体素质极差,手脚无力也就罢了,还畏寒。

    简直就是做厨子的大忌!

    李荀月每天早起打两套八段锦,再绕着西泉街跑一个折返,最后还要加上无氧——三十斤重的石块锻炼手臂力量。

    这才堪堪没拖后腿。

    否则连个五斤重的菜刀都抡不起来,还做什么厨子?

    之所以她有这么多闲工夫搞健身,是因为食为天的生意突然冷清了许多。

    原先食肆每日午时、酉时、戌时开张三个时辰,李荀月与李十味两人忙活六张桌子,翻台速度慢,食客们都围在西侧的巷子里等着。

    天气冷,等候的食客一边饿着肚子,一边被北风刮着,难免不乐意。

    于是排队等候的人越来越少,李荀月每日做完五六桌菜,便抠着手等待打烊。

    直到有位老食客聊起,李荀月才知晓真正缘由。

    “李掌柜,您做的这些菜都被外头的食肆给复刻了去。他们有样学样,抄了个七八成,价格又定得低,把顾客都抢走了!”

    老食客是瓷器店的贺掌柜,是当初第一个出钱买叫花鸡的老饕,对食为天的感情深着呢。

    都是做生意的,那些食肆玩的什么把戏他还不知道?

    别的不说,寿县生意场上有个规矩,各行各业数得上名号的店铺都有自己的特色与招牌,其他店面不得复刻。

    可这些食肆实在是忒不要脸了,尤其是号称百年老店的天香楼,这么干不是砸了自家招牌嘛!

    不打听不知道,没曾想天香楼竟然彻彻底底成了食为天翻版。

    之前天香楼掌柜遍寻不得的烤鸭做法,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李荀月这里摸到了门路。

    将灌了水的鸭子架在炉子上烤制,相当于内煮外烤,再也不用担心生熟问题。

    方法一得,天香楼便将果木烤鸭打成了自个儿的招牌,声称是祖传的菜式,每日贩售上百只,赚了个盆钵满地。

    不光如此,诸如猪肚鸡、锅包肉、香爆肥肠、甜水面等等一系列新菜式都被他们抄了个彻底。

    有点不讲武德了。

    李荀月觉得自己不能再瞻前顾后,必须要整出点新花样来,便在推出了食为天的全新菜式——

    生呛河虾。

    原本以为这样猎奇的吃法,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被寿县人民接受。

    没曾想菜品推出后两三日,食为天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严格来说,比往日更有人气。

    除了捧场的老食客,还出现了不少面生的新客人,每桌都要来一份生呛河虾。

    还有吃不尽兴的,询问能否打包。

    银芽挺着小身板,照着李荀月教她的话术,一板一眼地说道,“贵客喜欢这道菜,是小店的荣幸!但生呛河虾吃的就是个新鲜,若是打包带回去,口感就会大打折扣,您吃得也不畅快。掌柜的说了,她宁可不赚这钱,也不能让诸位贵客吃到不称心的东西!”

    一番话,既叫食客打消了打包的念头,又叫他们高赞食为天的体面。

    实际上……

    生食容易变质,万一食客打包回去搁置了一会儿,吃到了变质的河虾闹得上吐下泻,责任在谁?

    这可说不清啊!

    生呛河虾火了之后,喜欢模仿菜式的几个食肆却突然偃旗息鼓了。

    原因无他,掌握不了精髓的厨子们,要么让酒味盖住了河虾的鲜味,要么因为没做好去腥导致生呛难以下咽。

    唯有天香楼,稳坐“第一抄子”的宝座,堂而皇之推出了生呛河虾的翻版——“刺虾”。

    所谓“刺虾”,就是将河虾泡入白酒中醉晕,再配上酱油、蒜末、姜末、芫荽和南乳汁,体验未经灼烧的原汁原味。

    与此同时,天香楼还推出了特制的蘸料——山葵末,辛辣刺激的味道给食客带来了不一般的味蕾冒险。

    除了“刺虾”,还有“刺鱼”、“刺鳝”、“刺蟹”、“刺甲”等等新食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

    真是……万物皆可“刺”。

    这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芥末酱,李荀月甚至怀疑他们的厨子里混入了倭国人。

    最匪夷所思的是,天香楼的“什么都刺”竟然十分卖座,就连李荀月店里的许多老客,也特意去尝鲜。

    有人感慨道,“天香楼最近又出了山间野兽的刺食,肉质肥美,堪称一绝!尝过那些之后再吃这呛虾,就觉得有些寡淡了。”

    话是这么说,但吃得比谁都干净。

    李荀月好奇地问徐六郎,“你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怎么不去尝尝?”

    徐六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看到那些红彤彤的野兽生肉,我真的好想吐……”

    呛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以前这里的人就爱吃山间野兽,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吃。有个猎户将打来的猎物分给村里人,结果全村的人都死了……”

    李荀月打了个哆嗦,顿觉眼前的蒜薹野猪肉不香了。

    徐六郎也没了胃口,索性继续闲聊,“从那以后,这里吃野兽的人就少了。最近天香楼的野味生意,倒是又把这些人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刚才称赞天香楼的食客听了一嘴徐六郎的话,扬声反驳道,“大家伙吃了都没事儿,你怎可在此危言耸听!莫不是你只能吃得起食为天,吃不起天香楼吧?”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徐六郎正欲起身与他争辩,侮辱他的人格可以,但不能侮辱他的口味!

    李荀月拉住他,摇了摇头,“莫与醉鬼争高下,有些苦头总要自己吃了才知道。”

    没想到一语成谶,第二天就传来了这位食客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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