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是陈年旧事
“砰”一声。
“周潮文!”劣质的瓷碗重重放在老旧的木桌上,郁盛霍然起身,眸底沉冷如墨。
周潮文被吓得浑身一抖。
遭了,他怎么口快一时说出口了。
万哲低声叹气,“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气氛陡然降到冰点,黎甄疑惑看着三人。
郁盛拉起黎甄,“走了。”
周潮文看着两人的背影,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嘴快呢!”
“你说,盛哥是为什么要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呢?”万哲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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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盛将黎甄往他车旁拽。
黎甄手腕被扯得疼,一把甩开,“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该回公司了。”郁盛烦躁地蹙眉,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黎甄没上车,“砰”一声将他车门关上,“那天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提,你们三个在我面前打什么哑谜?”
郁盛睨她,“没什么,你别多想。”
“是因为那天我流传出去他们所谓的裸照?所以你觉得羞耻?”黎甄除了这件事,想不到有什么会让三人讳莫如深。
“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照片?”郁盛从没把所谓的“裸照”放在心上过,眉心越发皱得厉害,压着声音又开口,“我只是觉得,那天后山的事,已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的小事,我都已经忘了,周潮文也不该提起。”
黎甄一字字道,“那不是陈年旧事,也不是小事。”
黎甄话音刚落,一片木槿花瓣飘飘然落在她肩头。
她侧眸,将花瓣拿下放在手心。
并不是消散了,就会被人遗忘。
两人离婚,她可以忘记所有,却唯独不能忘记七年前的那一天。
黎甄现在都能清晰记起。
她在河边,见女孩子跳下去,救与不救间犹豫着,河水太急,成年男人一个人下去游一圈都难,更别提她小小的一个,还要去救人上来,下去就是拿命在赌。
旁边的人惊呼。
“这可怎么办,会游泳的下去救人啊。”
“不敢下去,下去就上不来了。”
“除非是她亲妈,否则谁为她搏命下去。”
“那个女孩没妈的,是个孤儿,所以这么偏激呢,原本以为那男人是真心对她,以为有依靠了,结果……”
黎甄在这一瞬间做下决定。
她把手机和包包往地上一扔,很中二地朝着旁边的人甩下一句,“今天,我来当回妈!”
她淋了十九年的雨,突然头脑发热想为别人撑一回伞。
“扑通”一声,她跳了下去。
她将人送上岸边,自己却被冲走。
她在河水里起起伏伏,已经脱力,呼吸间没有氧气,全是水进入她的胸腔和肺腑。
随后,她往下沉。
意识模糊间,知道自己今天或许活不下去了,她却一点都不怕。
短短一生从她脑海里走马观花而过。
她活得随心肆意,够本了。
终于可以去见妈妈,终于可以去有妈妈的地方,她以后也是有妈妈疼的孩子了,真好。
可突然,一缕空气强势地破开她积满河水的肺腑。
是有人在水下渡气给她。
她一下活了过来,仅凭下意识抱住眼前的人,贪婪抢夺他的气息。
她被带出水面,被带到河边。
男人挤压出她胸腔和喉管里的积水。
她缺氧的厉害,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和她一样勇敢的人,她没有妈妈,却也有人舍命救她。
男人将她手机放在她身边,脱下外套替她盖上,“年纪小小,拿命当回妈?幼稚。”
男人走了。
她被送到医院,没什么大事,医院待了半天。
第二天,开学典礼,她在学校门口被一个卖煎饼的叫住,“女英雄!”
黎甄走过去,煎饼小哥热情极了,“女英雄,还真是你,来来来,吃煎饼,你吃以后都免费。”
黎甄认出这是昨天在岸边说跳水女孩是孤儿的人。
昨天救他的人把她手机带给她,说明男人当时也是站在她旁边。
黎甄问:“小哥,你有看到昨天救我的人是谁吗?”
“看到了啊,是你们学校的校草。他住的地方距离我家还很近……”
说了一半,小哥猛地顿住。
校草现在住的是精神疗养院,这事他不好往外说。
小哥口风一转,“你想找他?我听他们说,你们学校论坛全是他的消息,你可以上论坛看。”
接着,黎甄被迫塞了一个煎饼。
她吃着煎饼下载手机论坛,铺天盖地全是郁盛的照片和讨论贴。
黎甄想,原来他这么受欢迎啊……
于是黎甄在开学典礼上表白了。
那天中午黎甄出去吃饭,她没忍住又去找了煎饼小哥,“小哥,校草住在你家附近,你能每天帮我送一封信吗?”
校草太难追了,表白时对她好冷漠。
她要另辟蹊径。
小哥答应得相当爽快,每天晚上十二点,他下班回家,把黎甄的信放到精神疗养院的门卫室。
每天一封,风雨无阻。
送了两年。
信里内容很简单,她将每天的新鲜见闻写下,写她的成长,写她的烦恼与开心。
她在最后会写,【校草,我是这么可爱又鲜活的黎甄啊,你要是不爱上我,那你损失可大了……】
末尾,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致:郁盛。】
和郁盛大三在一起后,黎甄就没写了。
黎甄想起那些信,抬头问郁盛,“对了,我大一大二给你的信,你烧了吧,留着也没用了。”
郁盛神色一滞,“我早就扔了。”
说完,郁盛沉沉吸气,“我说过,那些信不重要,河边的事也不重要,对你而言,重要的应该是我这个人……”
黎甄冷声打断,“感情不在了,你的救命之恩还在,我会一辈子记得。”
“我不要你记得!”郁盛厉声道,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压出来,“黎甄,你究竟爱的是救你的我,还是身为郁盛的我!”
黎甄:“都是你,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已经是陌生人,我只是以前喜欢你而已,你问的没有意义……”
黎甄走了,皱着眉想,今天的郁盛简直莫名其妙。
郁盛知道黎甄在回避。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郁盛胸腔响声阵阵,酸楚感滔滔而来。
大四那年,他和黎甄去了芬兰。
忍了四年终于毕业,等他从芬兰回去,就可以将黎甄带回家里。她会成为人人艳羡的郁家少夫人,她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芬兰的雪山古堡酒店里,两人在床上透过全景窗看远处漫天的北极光,盛大灿烂的光晕下,他动情吻她,褪去她的睡衣。
少女稚嫩的肌肤洁白如上好璞玉,他稍一用力,便留下糜艳的痕迹。
压抑了四年。
他太紧张,无从下手。
黎甄在他怀中娇羞抬头,白皙脸庞点点红潮,美得惊人,“郁盛,今天可以的,我愿意。”
“四年前你救我那一刻,我就决定要把自己给你了……”
一瞬间,刺骨的冰兜头而下,郁盛血液骤然冷却。
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丑,他被命运扼住咽喉,动弹不得,荒谬如一出黑色喜剧。
他从大一就知道,可为什么黎甄偏要在此刻再一次说出口!
他从床上起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