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端倪
又是一个挣扎的夜晚过去，脸上的黑眼圈再次加重几分。顶着强烈的疲惫感，塔露拉强行撑起自己的眼皮，带上昨晚睡前写好的任务书，去工坊找艾丽丝去了。
“谷地外围的非感染者小聚落？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艾丽丝都还没来得及翻阅塔露拉给她的任务书，听到塔露拉和她说的派她去检查的地点。食血人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中带有相当浓重的不悦气息。
“绝望谷为了收纳非感染者而创立的一个临时据点，在你出切城那一趟任务之前就在筹备了，只是一直没投入人力物力去建而已。切城的那场全城暴乱结束之后，有不少听闻风声逃难而来的非感染者贫民，所以我就派了斯克里帕尔，让他带人去安置流民，建立聚落。”
“你这样做，将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区分开来，建立聚落，是为了规避双方的冲突，降低聚落内暴力事件的发生几率？”
“···对，虽然我也希望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可以和平相处。但当下的事实就是，基于乌萨斯长久以来的社会宣传，我们是不可能指望两个群体之间可以和平相处的。”
“不论我们再怎么严明律令，都一定会有冲突，甚至是暴力事件发生。绝望谷里，非感染者的团体规模又比感染者小上许多，一旦发生冲突，恐怕我和前辈的人都来不及到场制止，就会有人受伤。”
“我知道你想说我这是在逃避问题，艾丽丝。说普通人和感染者之间迟早要学着去接纳彼此，我不该专门设立个聚落，来隔绝双方的接触。这些我都明白，但这种事情始终是需要时间的，艾丽丝。”
“在双方彼此建立认知的过渡期里，冲突和暴力事件一定会发生，而我们实在没有足够的警力去制止冲突的发生。我不想就为了一个双方磨合交流的事情，把那些普通人的身体健康乃至生命，置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中去。”
“······”
看到艾丽丝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的时候，塔露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艾丽丝的意思？
“···你戏可真多，塔露拉···单纯从感染者隔离法案，隔绝矿石病传播的角度讲，我就不可能反对你将双方分开居住的想法，你何必在这里和我解释那么多呢？”
听完这话，塔露拉狠狠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咳咳···那你为什么会···不满呢？”
“我没有不满，只是觉得情况可能会有些棘手而已，毕竟这个新聚落位于谷地边缘，聚落里也都是我没见过的新面孔，排查工作做起来肯定会很吃力。要不是你告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聚落的存在。”
“真要说不满，无非就是觉得你这个分部聚落的选址有点问题——离得太远了，实在不便管理。”
“这点你不需要担心，我的心腹之一，斯克里帕尔就在那里主持工作，到时候，他会配合你的。”
安排下任务之后，塔露拉就匆匆离开了。
在艾丽丝看来，塔露拉的这个委托有些突兀。说是让自己去一个从未去过的聚落排查间谍，却没给自己任何有用的消息。
不过看到塔露拉匆忙离开的样子，艾丽丝觉得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只是一个临时的小任务罢了，也就没往心里去，继续忙碌于自己手上的研究。
至于明天就要出发去那个外围聚落的事情，艾丽丝觉得随机应变就足够了。
塔露拉的委托对她而言似乎只是日常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夜晚霜星回家，享用完艾丽丝的饭菜之后，和她谈论起了今天自己巡逻时的一些见闻。
如今的霜星是绝望谷聚落的保安队长之一，日常的工作和城市中的巡警没有什么区别。她做这项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延续自己以前战士的身份，另一方面，就是作为兼管反间谍工作的艾丽丝的眼睛，好让艾丽丝在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也能对聚落内的状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谈论并没有持续多久，霜星也没能分享出什么引人注意的信息来，如果不是塔露拉来派过那个委托，似乎今天又会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呐，艾丽丝，今晚，是不是该带我再入一次梦了？算算日子，自从我们上次从罗曼诺夫回来之后，你可是许久都没有和我亲热过了呢。”
霜星用胳膊环住艾丽丝的脖子，趴在她的后背上，用颇具诱惑的语气在艾丽丝的耳边低语，还刻意往艾丽丝的耳根，轻轻地吹了一口长气。
可惜霜星自以为诱惑力十足的一套操作，实在是没法给这个有些‘呆滞’的食血人造成什么强烈的刺激。艾丽丝只是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霜星的兔耳朵，柔声回应道：
“当然可以了。不过，算算时间，所谓‘很久’可并不成立哦。上次去罗曼诺夫不过是四五天前的事情而已。我们又是在梦境中亲热，不可能说成瘾什么的，你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欲求不满呢？”
艾丽丝一如既往不带情商地直球式提问，倒是让霜星的脸色羞红了起来。她的目光躲闪，伸手掐了下艾丽丝腰间的软肉，佯装‘恼怒’地说道：
“怎么！妻子想做那种事情，还非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可以吗？！让你尽身为丈夫的义务，你咋这么多问题呢？”
听到霜星的反驳，艾丽丝浅浅一笑，伸手将霜星拉到怀里，拥吻上去，将霜星按到了工坊的狭小板床之上。被艾丽丝拉来推去的‘失重感’让霜星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她们已经一丝不挂地位于一张公寓环境中的大软床之上了。
“呵···尽管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但这梦境中的真实触感，一直都让我觉得，我其实并不是被带入了梦境，而是被带到了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当中。”
面对霜星的感慨，艾丽丝只是笑了笑，随后将霜星抱起，准备先来一个热吻，却被霜星轻轻推开了她的脸颊。白兔子将自己的头靠在艾丽丝的胸膛上，捉住艾丽丝的手把玩起来，悠悠说道：
“今天，带我体验点不一样的，好吗，艾丽丝？既然这梦中的一切都是由你掌控的，你肯定也能复现那些你曾经去过的场景吧？”
艾丽丝微微一愣，随后露出无奈地笑容，伸手给霜星的额头来了一个脑瓜崩，柔声问道：
“我说你今晚要求我‘交公粮’的时候，怎么会有那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为难与犹豫呢。原来你并不是想做，而是想体验我的记忆？”
“让我猜猜，在罗曼诺夫那天，我走后，那只小兔子给你看了什么，对吗？”
“···没错···”
“呼···那再让我猜一猜，她给你看的，是关于···玛莉亚，还有，第七研究所的那件事情，是吗？···”
“嗯···”
艾丽丝的一声忧郁叹息，让霜星几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唉，也就是说这话的人是你，我才不会感到愤怒了，叶莲娜。”
“我不会带你体验那段记忆的，叶莲娜，不只是我在逃避，我也不想将那种痛苦和绝望带给其他人，叶莲娜。”
“直面它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好处，而让我放下它我也不可能做到——这是我当年向第七研究所复仇的主要动力，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呢？现在这样就挺好，叶莲娜，有你的陪伴，我不觉得那些事情，会再对我产生什么影响了。”
艾丽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宠溺，让霜星松了口气。
“没有啦，艾丽丝，我只是，想看看你原先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带我去看看沃伦菲尔的那些美丽景色，好吗？”
听到霜星的请求后，艾丽丝思考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出了回应。她用双手暂时遮住了霜星的眼睛，几个呼吸之后，听到艾丽丝的呼唤，霜星再次睁开双眼，却看到她们似乎正站在一座高塔的顶端，俯仰着一片繁华的都市。
霜星的目光向下看去，这座高塔的顶部很是狭小，最多也就容得下两三个人站立的样子，周边甚至没有护栏存在。正常来说，站在这种地方，即便是没有恐高症的人，向下望去，估计也会发慌。但霜星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的感觉来。
“抱歉，仔细在记忆里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自认为好看的风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似乎也只有我在勒迪尼斯的首都，佛罗伦斯游荡的日子里，看到的这些城市夜景，算得上靓丽了。”
霜星无奈地笑了下，随后伸手紧了紧身上熟悉的小队外套，在高塔上坐了下来。
“到底是你没有碰到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景，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关注过那些隐藏在自然当中的奇观美景呢？”
“可惜，这是你的梦境，我没法主导周边环境的变化，不然，我真的挺想带你，去看看昔日我在雪原上看到的那些美丽雪景的。”
“嗯···两者兼有吧。加百列的记忆就像是正常人的记忆一样，大抵算是完整，但却不可能详细到每一个场景我都能还原出来的境界。”
“更别说，自从‘我’抵达沃伦菲尔之后，从肯达尔市的生存，再到奥斯维玛参军，以及后来参与第一次全面战争，可以说是从来没经历过什么轻松的时光，这种情况下，估计也还原不出什么···”
“···不对，还是有一些的···”
霜星再次感觉自己眼前一黑，随后画面一转，一团篝火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艾丽丝就坐在自己身旁，将她搂在怀中。而篝火的对面，霜星看见，那个曾在阿米娅创造的幻境中死去的女子，正穿着端正的军装，坐在那里，对着旁边一个表情生硬的男人说说笑笑。
霜星很确定，那个表情生硬的男人，应该就是艾丽丝的前身——加百列吧。
环顾四周，霜星又看到一老一少两个乌萨斯脸的男士兵正一人抱着一瓶烈酒，坐在运兵卡车的后车厢上，边喝边吹牛，只可惜自己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车厢侧面，还有一名女子，扶着车厢外壁，正在干呕，神色颇为狼狈，她的身旁，一个身材略显矮小，披着斗篷的少年，正抚着她的后背做安抚状。
霜星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正是昔日艾丽丝手术刀小队的成员们。她点了下其中的人数，发觉其中应该没有那位名为索诺夫的男人。便猜测着，这可能是艾丽丝讲过的那场约顿大桥战役之后，某次庆功宴中的场景。
看着篝火对面，带着醉态，和加百列说说笑笑的玛莉亚，霜星的内心，传来一阵阵的绞痛感。阿米娅带她体验过的那段记忆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伸手抓住自己左胸口处的衣物，额头上似乎渗出丝丝冷汗，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突然，霜星又感觉眼前一黑，场景又再一次变换。她们又回到了之前佛罗伦斯的夜景环境之中，只是这一次，她们不再位于那座高塔之上，而是身处一间高楼的公寓当中。她正坐在艾丽丝的怀里，面对着公寓的落地窗，欣赏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
“我就说过，不想给你看那些记忆，就是不想将我的痛苦再传递给你。我现在突然有些讨厌那只罗德岛的小兔子了。”
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霜星叹了口气，劝说道：
“行啦，那孩子其实帮了我不少忙。如果不是她带我了解了那段过往，未来与你相伴的日子，我又不知道会说多少错话，做多少错事呢。”
“趁着时候还早，我还是先把认知纠正过来才是。万一有一天，我因为太多次说了不该说的话，过分撕扯了你的伤疤，惹得你抛弃了我，那又该怎么办呢？”
“呜···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我都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看着怀中白兔子委屈到快要哭了的模样，艾丽丝有些哭笑不得。她为霜星创造的这个梦境，因为是两人意识交融的结果，两人的臆想在这个梦境中，都会被一定程度地放大。所以霜星才会表现出这种患得患失外加情绪难控的模样来。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跟你说个事，塔露拉今天来找过我，让我去趟谷底外围的一个新聚落排查间谍。据说是个非感染者聚落，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如何？”
被艾丽丝掐了一把，感觉到了现实意义上的疼痛后，霜星便清醒了过来。听到艾丽丝提到那个非感染者聚落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惊讶之色，反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谷底外围还建立了一个非感染者聚落？我们多次出入绝望谷，为什么都没看到这个地方呢？”
“就在我们切城那趟任务回来之后就开始筹划了，据说是秋收前后建成的。地理位置所说的外围并不是更靠近我们平时出入的那个南部入口，而是相对靠近西北方向，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
听完艾丽丝的解释，霜星沉思了一会，说道：
“先从梦中醒来吧，我记得房间里有一张地图，看看地图再说，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从梦境中苏醒，霜星整理好自己略有些褶皱的外套。在工坊的置物箱里翻找了一遍，拿出一张绝望谷的简易地图。
艾丽丝在地图上给霜星标出了那个非感染者聚落的位置。看着地图上标记着危险区域的北部冰原，霜星露出些许忧虑之色，向艾丽丝问道：
“我听父亲说过，乌萨斯北部的冰原之上，盘踞着名为邪魔的危险存在，这个聚落安置在这个位置，不会有意外吗？”
“应该不会，我和父亲以及罗曼诺夫里的那位内卫交谈过。乌萨斯的邪魔威胁都来自乌萨斯西北部的冰原，和咱们这边的东北冰原没什么关系。更别说绝望谷的北部都是切尔斯基山脉的崇山峻岭，不可能有生物过得来的。”
不过，艾丽丝虽然嘴上否定了霜星关于邪魔的担忧，脑海里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杀死的那只绝望谷的树状海嗣。
奥列格先生曾提到过，那是来自海洋的海嗣和乌萨斯对抗邪魔的战士结合之后的产物，这么想来，在切尔斯基山脉的对面，是否也盘踞着一定数量的‘邪魔’呢？
只可惜，这最多只能算是个猜想，不可能去做什么取证。就算山的那头真的有邪魔盘踞，艾丽丝也不能跑去主动探查。
毕竟邪魔的污染她到底有没有抵抗的能力都还是未知数，就算她能免疫这些污染，要是让那些东西发现山的另一头还有人类活动的话，难保不会引发什么邪魔入侵的危机情况。
“可惜，老家伙的军营驻地在谷口的位置，今晚是再没时间去向他询问了。不然，我肯定要好好问问他北面冰原之上邪魔的事情。”
霜星这里，尽管邪魔的顾虑被艾丽丝彻底打消。但她越看地图上那个新聚落的标点，却越发觉得诡异和不安。
“不对，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了，艾丽丝。”
“为了阻断矿石病的感染，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聚落理应被分割开来，我没有异议。但这个位置，是否位置太过深入、太靠北了一些？南部有的是可以建立聚落的地方，干嘛非要把聚落建在这个鬼地方？”
“这里不仅出入谷口非常不方便，离我们的驻地也有相当的距离。万一真有个什么危险，我们这是很难做到及时支援的。”
“这个选址···恕我直言，我根本看不到塔露拉规避冲突的心思和想法。我看到的，只有她的怀疑和疏远。”
“如此深入的位置很不利于探子向外传递情报，和驻地隔远的距离也不利于我们的支援的管理。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在放任这些非感染者自生自灭···”
“哎，那倒不至于，叶莲娜。塔露拉又不是什么大恶人，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而且，父亲那边，肯定是知道这个非感染者聚落的事情的。他都没有表达什么异议，选址方面就算有问题，应该也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啦。”
艾丽丝拍了拍霜星的肩膀，为塔露拉辩解了一番。艾丽丝感觉有些奇怪，霜星最近似乎对塔露拉有了许多成见？
“你···唉···罢了，你这家伙，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工坊里，也不出去和人交流。有些事情自然也听不到，其实塔露拉治理绝望谷，还是惹出了不少麻烦的，如今的感染者们对她也是褒贬不一···说实话，这样下去，我很担心绝望谷的未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叶莲娜。你想想看之前田地的事情，还有后来制止、镇压暴力冲突之类的例子。那些被塔露拉收拾过的人对她有所非议，是很正常的。”
“但你不能说塔露拉这些事情做错了，不是吗？再说了，如今聚落内，也只有她有那个能力和学识去管理聚落，就算我们再不认可她，也得支持她的工作不是？”
听到艾丽丝的劝说，霜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能回了句‘希望是我误会她了吧’，便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说来，艾丽丝，既然在北边建立的新的聚落，那肯定也会调配一些感染程度尚轻的安保或是军士，去那边维持秩序，保护居民安全吧？”
“还有，上次那个被你教训过的白头发少年，自从切尔斯基港的那次突袭之后，不管是在聚落的训练营里，还是我陪小阿纳去读书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和他的那个小伙伴的身影。塔露拉不会同意了他们入伍的请求，还把他们派到北边的那个聚落里去了吧？”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塔露拉确实提到过这两个孩子，还拜托我到了那里之后，多关注下他们的状况，检验他们的学习成果来着。”
“塔露拉说他们被安排到了她的副手斯克里帕尔手下做事。借此契机，多与那些非感染者打交道，学习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道理。”
想起那个被艾丽丝教训过的白发男孩，霜星又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把自己的顾虑和艾丽丝说出来——在她看来，那个孩子，显然对非感染者抱有很强的仇视心理。这种前提条件下，塔露拉将对方送到那个聚落去，根本就是胡闹啊···
思考犹豫了很久后，霜星还是下定决心，向艾丽丝说道：
“艾丽丝，给我拿笔来，我要给老家伙和夏娜小姐各写一封信，明早给他们寄出去。让他们各派一只小分队，去往北面的那个聚落，作为我们明天出行的接应甚至是援军。”
“还有，送信的事情，不能让塔露拉身边的任何人知道，即便是阿丽娜也不行。”
“我的直觉告诉我，北面的聚落不太对劲···恐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该死···希望我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