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饥荒（二十一）
容彗沿着街道边缘走，看着众人像下雨前的蚂蚁一样蜂拥着往前跑，进入副本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地图上对那座红色高楼有标注，简单的“钟楼”二字，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藏意思。
人群摩肩接踵，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容彗空着手混在里面有些显眼，干脆脱离主街从各个小巷绕行，避开人群，根据地图绕了一大圈才接近钟楼。
这座楼的高度大概二十米，越靠近越能发觉它的占地广阔，红色的楼体后面有大片的庄园，被围墙遮掩看不清楚。最高的顶上悬挂着一颗铜钟，此时正在木桩的敲击下发出巨大轰鸣声。
因为人太多，街道已经被挤满了，容彗没办法走到钟楼底下，只能先找个稍空一点的位置静观其变。
最前面似乎有士兵在维持秩序，几个带着武器的人吼了几声，嘈杂的声音小了许多。
容彗仔细观察，有的人只拿着空的容器过来，有的人却是提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兽皮或是草编的袋子排在人群中，且对自己带的东西十分珍惜，两三个人护着那一小袋。
拥挤的盛况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排在最前面的人终于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了，容彗压低帽檐，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
前面的四人似乎是一家子，正兴高采烈地拎着袋子往家走。
“萨托，我们终于换到面粉了！家里的饼子昨天就吃完了！”
“是啊，我饿得腿都软了，钟楼怎么迟了两天才开啊。”
“妈妈…我好饿……”
“乖孩子，到家了就给你做饼子，听话。”
“这次领的蓝矿也变少了，最近是怎么回事儿？”
“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吧……”
容彗不敢跟得太近，容易惹人怀疑，保持着距离听了许久的消息，她大致能搞清楚这些人在干嘛了。
钟楼那边似乎是琼月城的管理处，居民们平时从那里领取蓝矿回家，然后提炼出更纯粹的蓝矿，再拿回来交换粮食。
容彗看到了他们领的蓝矿，混着点黑斑的蓝色石头，就是她在入城之前看到练无清从城外部族那里换来的经过初步提炼的蓝矿石。
这似乎形成了一条产业链，荒地上的流民们挖捡蓝矿原石，在集市上换给商人，再由勇者们护送原石回城，在城外把原石交由部落们初次炼制，得到的蓝色石头再运回城里，现在再发动全城的居民进行第二次提炼。
容彗的头脑中被这一连串奇怪操作绕成了乱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围着这种矿物转？
她在卡娜那里见过更纯净的蓝晶，可发光可散热，的确神奇，但有必要让全城的人都像工蚁一样为这些石头疯狂吗？
而且，钟楼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食？
光她刚刚看见的差不多就有几千人，虽然换回来的粮食不多，但总量也很恐怖，目前她在这个副本里没看见过种着粮食的田地，干净的水源都很少，那么这么多的粮食是哪里来的？
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容彗慢慢走回旅店，老板一家已经回来了，正挤在柜台后面。
脸色蜡黄的老板娘看见容彗，笑着招呼了声：“客人，您回来了。”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眼角深深的皱纹和有些浑浊的眼珠，衬得她很有几分老态。
站在中间的西尔悄悄探出头对容彗笑了笑，小脸上满是开心，容彗也颔首回应了一下，就回房了。
旅店老板一家看来也领了蓝矿回来，他们要怎么提炼呢，容彗确定没在店里看到像城外的那些方形炉子。
理了理脑中思绪，暂时还找不到方向，容彗坐在石凳上对着地图发呆，手里有点空虚，便把旁边的蛋拿起来盘了盘。
手指摩挲的速度随着头脑风暴变得越来越快，蛋的表面开始发烫，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哎呦！”容彗的手指被烫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把蛋丢回窝里。
将将回神的她惊讶地看着手指上的水泡，不是错觉，这蛋怎么还会自发热呢？
那个由简陋的布条组成的小窝开始冒烟，原本白色的蛋壳上浮现出几丝熔岩似的亮金纹路，它的温度也像熔岩一般，眼见着要把窝烧着了。
容彗紧急救火，一把抖落开已经冒火星的布条，蛋滴溜溜地滚到石桌上。
幸好周围的东西不是石头就是土，也没有可着火的材料，蛋上的纹路又亮了一阵，就缓缓熄灭了，恢复成普通的蛋。
经过这一遭，容彗已经不敢小觑这颗蛋了，里面到底是什么异兽啊，还没破壳呢攻击性就这么强。
从系统背包里扒拉了片刻，容彗找出一个铁盒子，暂时当它的窝，“你最好别再发热了，不然我就放生你。”她戳着蛋壳低声警告了两句。
白白的蛋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躺在铁盒中。
“西尔，小心手哦！”院子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容彗侧耳听了片刻，只听见隐约的水声，她收拾了下乱糟的房间，推门出去察看。
后院只有西尔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蹲在一处墙边，旁边摆着两个石盆，盆里堆着蓝矿。
“西尔，是我。”怕小女孩又被吓到，容彗远远地就打了声招呼。
西尔回头，嘴角含着腼腆的笑：“容姐姐。”
容彗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给小女孩塞了块糖，也给自己嘴里放了一块，看着西尔懵懂地尝到甜味，微微发亮的眼神，“嘘，不要告诉别人哦。”容彗摸了摸她的头。
西尔的脸红扑扑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在做什么呢？”小女孩面前有个石坑，里面是黄绿色的水液，之前听到的水声似乎就是她用石棍搅弄这些水液发出来的。
西尔的左颊被糖块抵出一个小鼓包，含糊地说：“我在帮爸爸提炼蓝矿，先要放进去浸泡。”
她的手下活计不停，小心却快速地拿起石盆里的矿石丢进坑中，每块石头接触水液的时候都迸发出密集的气泡。
“这是什么水？”容彗又问。
“热雨的雨水，要晒成这个颜色才能用。”可能因为年纪小，西尔并不觉得容彗不知道这些“常识”有什么奇怪的，很耐心地为容彗解惑。
那这不就是浓缩的酸雨，容彗皱起眉心，用酸液来浸泡析出更纯净的蓝矿吗？
很快，两盆矿石都放进了水液中，西尔举起一根和她差不多高的石棍，开始努力地搅拌水液。
因为矿石很重，她搅得很用力，细细的脖颈上浮现出青筋。
容彗看得十分不忍，“这需要浸泡多久才能完成啊？”
西尔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要不停地搅一天一夜，再泡一天就行了。”
“我和爸爸妈妈轮流搅，所以今天夜里可能会有点吵，”西尔只歇了几个气口，又开始搅拌，“姐姐，你记得把门缝塞住，应该就听不到声音啦。”
是夜。
容彗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院中传来的石块撞击声和水流声。
“西尔，你快回去睡觉，这里就交给爸爸妈妈。”
“爸爸，我不累。”
“乖乖，你站着都打摆子了，快回屋。”
“嗯，好吧……”
这个世界深陷一片迷雾之中，容彗缓缓闭上眼，她似乎抓到了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