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昔年今日此门中
云淳风握紧了江星烟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江星烟只感觉掌心处咚咚地跳着,那般坚实有力,那般真实清晰。
她仿佛被人一下拽回了现实。
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云淳风的手臂,生怕一切都是虚无的幻想。
云哥儿坚实的身躯、温热的体温,让她的心落回实处。
她看着马车外的灯火通明,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湖州城的一切,基本上和她儿时一模一样。
除了一些店铺的翻新、更换,基本上没有大的改动。
马车辚辚,一路忘她再熟悉不过的路上驶去。
江星烟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这车马声,变得越来越快。
那是回家的路。
外祖父带着她上京时,就将原本的大宅院托熟人卖了。
如今,怎么又回到了云哥儿手里?
“吁!
大小姐,咱家到了。”
王启瞬间改口,这么大家业,当然得是大小姐了。
江星烟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她知道外祖父已经仙去,甚至他残存的魂魄,也因着知晓了自己如今脱离苦海,而终于解脱。
可是,她就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着那个慈祥和爱的小老头,能在门后笑眯眯地等着她进去。
“大小姐,小心下车。”
云淳风尽管目盲,但还是走在江星烟前面,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江星烟呆愣愣的。
两盏金色的大灯笼,照映着江府的牌匾,是外祖父亲手写就。
门口的石狮子是原来的那对,其中一只的背上,还有她儿时玩闹,无数次爬上去,长久以往,磨光了的痕迹。
朱门缓缓开启。
江星烟的心提在了嗓子眼。
门后当真有一人影闪动,仿佛是江老太爷常穿的麻衣大袖衫。
“外祖父?!”
江星烟抢上前去,推开门一看,门后并没有人,而是一幅画。
画中人须发皆白,身着灰褐麻衣四合如意纹大袖衫,眉目之间满是慈爱的疼惜之意。
正是江老太爷。
其画笔触细腻,画中人栩栩如生,当真宛若江老太爷活过来了一般。
他似乎正在对江星烟说:“烟烟,你回来了。
外祖父在家等你许久了。”
“外祖父……”
江星烟立于画前,泪如雨下。
云淳风拿来一顶银鼠斗篷,给江星烟披在身后。
“更深露重,大小姐保重身体。
老太爷如今已和老太君一同转世投胎,再续前缘。
今生定能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大小姐无需挂怀,日后或可一见,让大小姐放心。”
江星烟扑进云淳风怀中,泣不成声。
“云哥儿,你好、好——”
“云哥儿知道。”
说完,云淳风将江星烟打横抱起。
江星烟把头埋进他的肩窝,笑嗔道:“小丫还在后面呢。”
云淳风轻笑:“大小姐放心,我让晴大姐她们,带小丫和春夏秋冬她们,去原来老太爷的房中歇息了。”
江星烟大惊:“晴大姐?!是——”
“正是大小姐小时与云哥儿一同的玩伴。
云哥儿把他们都找回来了。
从今往后,这是大小姐真正的家。”
江星烟的眼泪又来了。
云哥儿怎么能这般心悦于她,事事全都为她考虑的那般妥帖,直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点儿都挑不出错处。
云淳风尽管目盲,可是这江府是他长大的地方,早就熟门熟路,根本没什么能难得住他的。
只见他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江星烟幼时的闺房外。
一路走来,江星烟的眼泪就没停过。
目之所及,和她年幼之时一般无二,哪怕是几支无名的野花野草,全都原样种在原地。
一想到云哥儿一点点地把这个院子,恢复成她与他最熟悉的模样,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云淳风精心地伺候着大小姐,一如往常一样。
打水、漱口、净面,只是宽衣解带之事,还是唤夏风来做的。
云淳风从来恪守着礼义,总不愿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江星烟就是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总觉得云哥儿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似的。
想到这里,她蓦地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云淳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自然地睡上江星烟的床榻,而是规规矩矩地睡在了暖阁里。
江星烟打趣他:“怎的今日倒做了正人君子啊?”
云淳风抿唇浅笑:“云哥儿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再也当不成正人君子了。”
江星烟一张俏脸更红了,啐了他一口,反身用锦被蒙住了头。
“呸,没个正形。”
江星烟不能再继续这般危险的话题,只能生硬地转了一句:
“也不知阿爹他——”
云淳风郑重道:“大小姐放心,云哥儿定当会让国主如愿。”
上官寒山失魂落魄地再次回到江非晚的墓前。
他仔仔细细转着圈地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有。
他咬牙:“死小子,竟敢骗寡人!
看寡人不杀回去,将你碎尸万段!
哪怕烟烟阻止,也一点都不好使了!”
正当他气哼哼地要走,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轻叹。
是晚晚的声音!
上官寒山猛地顿住了脚步,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心宛若被一双大手攥住,狠狠地捏了好几下。
“晚晚!”
他赶忙回身去寻,却还是半点人影也无。
但那声轻叹,却是他实打实听到的。
“晚晚,你怎么躲着我?
我是阿山啊!
难道你,不愿见我么?
是了,我是天底下最笨、最无能的人。
没有能早早回来接你,没有能保护好烟烟。
让你白白担心了那么久,让烟烟受了那么多苦楚。
是我没用!
晚晚,你不愿见我也罢,我这就以死谢罪,变成一个死鬼,也要缠着你。”
上官寒山突然蓄力就往墓碑上撞了过去。
忽然,一道飘渺的白衣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冲劲。
上官寒山仿佛撞进了一大团棉花里似的。
再抬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嗔怪地看着他:
“阿山,何苦这般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