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注定归宿
“你真的要下去吗？”梅丽尔跟在伊莱身后，嘴唇紧张抿起，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伤口结了红黑色的血痂。
“保护陛下是我的使命。”伊莱和她并肩站在深渊边缘，眼眸里含着三分决绝。
他低头看向深渊之中，隐约能感受到，那里暗藏着的黑暗能量，在呼唤着他。
它们和他很是亲近，跃动着，像在欢迎他的到来。
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无法停息的尖声哀啸声，那是被魔物吞噬的灵魂在嘶吼。
他忽然侧头，直直看向梅丽尔。
“能看看你的耳朵吗？”
梅丽尔一愣，脸颊微红，不声不响地点点头，旋即，一对雪白的毛绒猫耳就出现在头顶，轻微晃动。“干什么突然要看这东西……”
她不喜欢自己的耳朵，一点也不喜欢。
她小时候，还不能好好控制兽人的形态变化，因为这对耳朵，不知受了多少冷眼和欺负。村里的孩子都追着她丢石子，说她是没人要的怪物，才会长这样一对奇怪的耳朵。
她不知道父母是谁，受了欺负也不知找谁出头。
直到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反抗后，才发现那些孩子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个。
她那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人类，否则，不会有那样反常的力量。
她从此开始有意将耳朵掩藏起来，离开了生长的小村落，来到了林西王都，一路成为了格温的贴身侍女。
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人类。可这对耳朵又时不时提醒她，她和她所熟悉的一切，终究不是同类。
她是一个徘徊在人类世界的异端，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真实身份。
伊莱是第一个发现她身份的人。从那时开始，她就明白，伊莱在她心里，大抵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她信任他，相信他不会因为这对耳朵，而厌恶疏远她。
……
“很好看。”伊莱语气轻柔，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又揉揉她的头。“回去吧。深渊下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可是……！”梅丽尔垂眸，眼中有泪光闪烁。
她方才没有跟玛蒂尔达他们离开，而是跟上了伊莱。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伊莱的忙，却还是固执地要陪在他身旁。
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虽然两人从未互相表明过心意，但彼此，内心都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想走。”她咬牙，不敢看伊莱那双浅棕色的温柔眼睛。
他的眼神总是那样，浅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不爱说话，却让人觉得安心。
伊莱察觉到她脸颊上滑落的有些狼狈的泪水，轻笑，微凉的指尖拂过，将它擦拭干净。
“裂缝就像一道门。”他声音低沉。“从一头能够打开，那么……从另一头，就能关上。”
“关上？”梅丽尔仰头，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静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惊惶。
“你要去把它，从另一头关上，是吗？”她语气带了些许颤抖。
他要去深渊的另一侧关上裂缝，不就意味着，他也会永远留在那里吗？
伊莱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就是明确的默认。
“忘了我吧。”他站在深渊最边缘，回头，唇角微勾。
梅丽尔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出现个小小的空间漩涡，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泪珠无声滚落。
“陛下给我的空间水晶。没想到会在这派上用场。”伊莱微笑，看着梅丽尔身影逐渐消失在空间漩涡中。
她两只猫耳垂在头上，紧贴着发旋，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悲伤失落极了。
该说是他们有缘无分吗？
其实就算他离开，也没有谁可以指责他。因为那是格温的命令。
他大可以和梅丽尔一同离开，把格温和兰斯特丢在这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待一切结束后，他说不定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向梅丽尔表白心意。
可他还记得，在黑暗中，第一次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贫民窟的街道很脏，弄脏了格温的裙摆，她一手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朝那角落走去。
她接到“猎犬”的报告，说在贫民窟出现了了极为罕见的黑暗魔法师，是个男孩，据说杀过好几个人，恶名昭彰。
可她却发现，他杀死的这几个人，都是主动挑衅，并非他刻意为之。
他也许也是被害者。毕竟，魔法天赋是天生的，成为一个人人不齿的黑暗魔法师，非他本意。
于是，她暂时拦下了“猎犬”对他的清剿。
“只要能控制住，黑暗魔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殿下您还是得小心啊。”猎犬首领眉头紧锁。
这位王女殿下虽一向乖觉，可有时也会冒出些不同寻常的想法来。
一般人，听到“黑暗魔法师”这几个字，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居然还想去看看。
“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你们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格温喝止他，小小的身躯步履坚定。“我好歹也是个魔法师。”
“你长得这么大个，别吓到他了。我一个人去看看。”
可是殿下您也是个孩子啊……首领拗不过她，只好不再跟着。
他在角落蜷缩成一团，瘦瘦小小的，身边黑暗气息却浓重。
“这样好的日光，何必躲在里面呢？”
一个柔和清晰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他耳边。
身着华贵衣裙的少女巧笑嫣然，俯下身，视线和他处于同一高度。
她似乎并不害怕那些肆虐的黑暗魔法能量，反倒用手轻碰了碰，清冷的冰魔法将它轻易打散，旋即，角落里盘踞着的黑暗能量也如惊弓之鸟般，很快消散。
初晨的阳光终于照进这个幽暗不见光的角落。
“你……你是什么人？”
“我吗？”格温指指自己，眨眨眼。
如果现在说出真实身份，会吓到他的吧。
“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朋友吧。”她轻声细语，语带关切。“和我走。我能帮你。”
伊莱愣愣看着她耳边的白钻耳坠倒映着阳光，照的她脸颊更显白皙动人。
他进去过一次教堂，见过一次神像。
她脸上的光，和神像脸上的光，并无二致。
阴差阳错的，他点了点头，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双细腻的手，可是冷得吓人。
他那时不会想到，这样一只朝他伸出的、冰冷的手，足够温暖他原该在黑暗中沉沦的余生。
思绪收回。
深渊里的声音还在朝他继续呼唤着，像急急呼唤着不归家的孩子。
他叹口气，毫不犹豫跳下深渊。
也许在前方等待他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注定的归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