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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果然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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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绾和他隔着雨幕对视,两人的眸光皆被水汽笼住,谁也看不起彼此的内心。

    他手指松开,车帘滑落,马车疾驰而去的车轮,碾起水渍,溅了她一身。

    他故意的。

    谢绾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污成一团的裙角,气恼不已。

    一旁的侍卫则不知想起什么,对她说道。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绾摇头,非年非节的,她知道什么?

    侍卫顿时眸光变得极为诡异,深深地看着她,“你果然是假冒的……”

    谢绾噎住,“什么意思?”

    侍卫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今日,是扬州谢家满门被灭的忌日。”

    谢绾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那侍卫继续说道,“每到这天,太子府上下不许食肉,不许穿彩衣,不许大声喧嚣……”

    “太子爷这天,也极易发怒……”

    “你今日大张旗鼓买这么多东西,太子爷……只怕不会轻饶你……”

    谢绾苍白着脸,盯着那暗沉的雨幕,呆愣怔住。

    ……

    雨越来越大了。

    砸在琉璃瓦上,如闷雷一般,压抑至极。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立柱高耸,银丝织成的地毯上,绣满了蝙蝠萱草纹。

    诺大的宫殿,只点了两盏白烛。

    烛火明灭间,映照出凌皇后那阴沉不定的脸。

    她看着跪在半米外的李承赫,冷笑一声。

    “如今,你倒是能耐了。”

    李承赫一身玄衣跪在暗处,无人能看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的声音平稳端正,似与这夜色融为一处。

    “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啪——”

    凌皇后将那三张破旧的银票甩到李承赫身上。

    “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从你府里出来的东西?”

    李承赫扫了那银票一眼。

    似是早就知道这银票的存在一般,没有开口。

    凌皇后却被他平静的态度激怒。

    “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

    “可你别忘了你能有储君的身份靠的是谁。”

    “靠的是托生在本宫的肚子里。”

    “早就告诉过你别插手谢家的事,谢家都灭门十年了,罪名还是谋逆,你现在又请了位谢家姑娘住在府中,是什么意思?是想跟陛下对着干吗?”

    李承赫表情晦暗不明,将敷衍太子妃的托词拿出来。

    “谢绾对儿臣有救命之恩,跟那个谢家也毫无瓜葛,母后不必多虑。”

    啪——

    凌皇后猛地拍向桌面。

    “十年前她不过五六岁,能有什么救命之恩?你编也编的像话点!”

    “哦,那是儿臣疏忽了。”

    李承赫勾唇一笑,眉眼疏冷。

    “儿臣与谢绾一见如故,单纯想收她为义妹罢了。之后还得母后出个力,跟父皇提一提,最好给她封个郡主,赐两郡的封地。”

    凌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李承赫抬头,在烛火中与她对视。

    如深潭一般冷寂的眸光中,藏着比夜色还浓的暗光。

    “儿臣早就疯了。”

    凌皇后顿觉毛骨悚然,什么时候,这个儿子的眼神,跟她那将死的丈夫如此相像了?

    李承赫却不再跪了,缓缓从地上起身,往前逼了两步,浑身冷冽的气势,如藏鞘待出的长刀一般,带着瘆人的寒意。

    “母后,今日御史上奏,说我那好舅舅侵吞了朝廷去年的赈灾款,总计八十万两白银。”

    “这事儿若呈到父皇面前,你说你这后位还保得住吗?”

    凌皇后面色大变,“他,他们都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舅舅清楚,你也清楚。”

    李承赫转身,看向外头被雨幕遮盖的,看不见的月。

    玄色绣云纹的衣襟,将他本就立体的五官,雕琢得愈发深刻、晦涩。

    “外祖父要致仕了,舅舅又是酒囊饭桶,凌府下面的子弟没一个成器的,你们想衬这个时候捞一笔,也无可厚非。”

    “但未免伸得也太长了,竟敢对赈灾粮下手。”

    “三日后你让外祖父上书请罪,再把八十万赈灾款拿出来,儿臣可向父皇请命,饶了凌家。”

    凌皇后僵坐在椅子上,面色青白不定。

    最后,咬牙切齿,“凌氏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承赫眼底掠过淡淡的厌恶。

    “倒了就再也不用给你们擦屁股了。”

    李承赫不再顾及她的脸色,大步离开。

    走到殿外时,听到里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他仰头,看着连绵的雨幕,平复自己复杂的心境。

    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初入宫时,谢家被灭,他茫然无助,也曾妄想从凌皇后、从凌氏……暂得一点温情。

    可凌氏的所作所为,一次比一次让他寒心。

    她们只想借他之手,为凌氏攥去利益,就连当年的娶妻,也是外祖和母后以性命相逼,拿孝道压迫……

    若他敢不娶,天下悠悠之口会堵死他的储君之路。

    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既然她们要他娶,他便娶了,好吃好喝供着。

    一切,等他上位之后再算账。

    ……

    贴身太监寿月撑着伞来到檐下。

    “太子爷,雨这么大,咱们是回府,还是在东宫里住下?”

    大婚之前,李承赫住在东宫,如今他虽离了宫,有自己的府邸,但东宫里的布置还跟从前一样。

    有时进宫商谈国事,熬到太晚的话,他便会去东宫过夜。

    李承赫并未回答去哪儿的问题,而是吩咐起了差事。

    “内务府的主管该换了。”

    “隆兴行的掌柜也换了。”

    “盘查一下皇室涉及的营生,全部拢到我们眼皮底下。”

    寿月恭声应下,“遵命。”

    李承赫盯着雨幕沉吟许久,淡淡道。

    “去白鹿胡同。”

    寿月呼吸一顿。

    那个地方……

    ……

    长巷尽头。

    一处青宅小院前。

    李承赫撑着伞,推开木门。

    院内,灯火通明。

    一身白衣的女子,伏跪在亭台之中。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点着香炉,袅袅烟火萦绕在香炉后的牌位之上。

    三个牌位。

    谢氏夫妻之位,谢氏绾绾之位,谢氏全族之位。

    女子的身旁,则是刚刚燃烧元宝留下的一地灰渍。

    她日日,为谢氏满门祭奠。

    听到木门响动后,似是知道来者何人,跪直了身体,声音冷漠。

    “还以为姑爷您国事繁忙,不会来了呢。”

    她叫环佩,是陪着谢绾长大的贴身婢女。

    李承赫当年被巡抚带回京城时,谢氏父母担忧他身边没有照料的人,便让环佩跟着北上。

    环佩机灵,又会些医术在身上,此行定能保李承赫平安。

    没想到,最后谢氏被抄家灭族,跟在李承赫身边的环佩反而捡了一条命。

    作为谢府唯一的未亡人,她在此宅院内,十年如一日的诵经祈祷,惟愿老爷夫人、小姐、还有所有谢氏家眷,得生天界。

    李承赫没有理会她,掠过雨幕走到凉亭中。

    三跪九叩后,点了三柱香,供在牌位前。

    环佩红肿而麻木的双眼,抬头看他。

    “若小姐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不敢认了。”

    “当年百毒缠身的病弱少年,如今矜贵威风,一呼百应。”

    “李承赫啊,你跟你那太子妃在床第婉转之间,可曾记起过小姐的音容笑意?”

    李承赫深吸一口气。

    “环佩,你不必逼我,我不比你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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