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过去

    吴昊醒来时。

    入眼的，是糊着报纸的墙壁，屋子里阴冷潮湿。

    半截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无神地躺在炕上。

    漆黑的榆木箱子，停摆的石英钟，靠边站桌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重生了！

    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一九八八年九月七日。

    压在心头多年的记忆，清晰地在脑海中涌了上来。

    他永远都忘不了今天这个日子。

    这一天，凌晨四点三十分，我国第一颗气象卫星在太原卫星中心发射。

    风云一号冲破天际，进入太空。

    这是我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这一天对于吴昊而言，却是他人生悲剧的起点。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衣食无忧。

    父亲是国营林场检尺员，母亲是林场会计。

    他也在二十二岁那年，如愿娶了如花似玉的老婆方宁。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父亲的离世，母亲的病倒而随之改变。

    按照接班原则，吴父落葬之后，吴昊就去了国营林场上班。

    可检尺员这肥差，多少人盯着！

    没几天功夫，场长就以检尺数不精确为由，让吴昊主动下岗。

    吴昊年轻气盛，对被劝下岗的事诸多不服，跑去林场理论。

    争执之中动手打伤了林场书记。

    为此，他进了看守所，母亲病倒在床。

    诸多不顺和失意，使他偏执暴躁。

    抽烟，酗酒，赌博，跟一群狐朋狗友瞎混。

    老婆方宁不止一次劝说，甚至苦苦哀求让他回头。

    可吴昊非但不听，反而为了躲避她的唠叨，经常夜不归家。

    每次方宁出去找他，换来的都是一顿打骂。

    就在今晚。

    下夜班回来的方宁，因见吴昊没有回家而出去寻找。

    接连上班，又加上重感冒和生理期。

    让疲惫不堪的她倒在滂沱大雨之中。

    而后几天无人照顾，高烧不退，最终因急性肺炎撒手人寰。

    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失去一切，追悔莫及！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

    嘎吱！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吴昊的沉思。

    方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端着一碗油茶面走了进来。

    吴昊激动不已。

    连忙翻身下床。

    但一身的酒气，却让方宁忍不住皱眉。

    吴昊看着她。

    身材依旧，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只不过此时的她，身体单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尤其是，她额头上那一块刚刚结痂的疤痕。

    那是前段时间母亲因病不治离世，他醉倒街边。

    她劝他回家的时候，被他用路边的石块砸的。

    醒目而锥心！

    她端着碗的一双手，布满了被牙签刺破的小洞。

    千疮百孔！

    这一刻，他心疼，内疚，喉头颤抖哽咽。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让他愧疚了一生的人。

    可她却眼神淡陌地躲开。

    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冷漠！

    曾经的他，不堪生活之负，自暴自弃。

    他曾经做的那些混账事，把她伤的遍体鳞伤！

    她的心，如同死灰！

    “方宁，能再看见你，真好……”

    没有人能知道，此刻的他，多想紧紧将她拥抱在怀里。

    他的爱人！

    他曾辜负的人！

    这一世，他不会再磋砣时光。

    他要弥补上一世对她的所有亏欠！

    可此刻，她眼中的疲惫和失落，还有她有气无力的动作。

    如一根锋利针芒在提醒着他。

    方宁病了！

    她需要看病，吃药，休息。

    家徒四壁！身无分文！

    家里连半片去痛片都没有，更别说感冒药！

    就连那半碗油茶面，都在散发着久置的油脚子味儿。

    可方宁喝的很香！

    就像吃着人间最极品的美味。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吴昊，你真不是个东西！

    这一举动，把方宁吓了一跳。

    一瞬间，她淡漠的眼神之中，透出深深的疑惑和恐惧。

    她不会是以为我又要打她吧？

    他很想再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但，此举无义！

    夺过方宁手里的碗，转身开门去了厨房。

    油茶面倒掉，洗碗，将家里仅剩的一枚鸡蛋，做了一碗蛋花汤。

    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蛋花汤回到屋子里时。

    方宁睡着了！

    她伏在桌子上，睡的很沉。

    疲惫和病痛，让她无力再多承受一丝的争吵。

    将瘦弱不堪的她抱到炕上。

    吹灭蜡烛，吴昊出了门。

    眼前的情况，矫情和忏悔无用！

    他必须要尽快赚到钱，给方宁看病，抓药。

    还有家里的一堆外债，不能再把这些负担推给一个女人！

    绝不允许悲剧重演！

    时近五点，天空放晴，天色已大亮。

    骑上院子里的破自行车，吴昊去了山货市场。

    他要在这里重操旧业！

    物流这一行业，虽然是从九十年代中后期才开始出现。

    但此前却有不少以物流形式存在的行业。

    比如装卸搬运，捎脚工等等。

    此刻，大院内，市场的忙碌接近尾声。

    收购山货干菜的贩子，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装满的麻袋，运出市场大院，搬运到路边的大解放车上。

    这里的搬运形式，大部分是扛袋子。

    也有自行车驮和板车拉货的人，但这样的人为数不多。

    吴昊上前，跟山货贩子谈拉货的事。

    “大哥，这货拉不？”

    “话问的，不拉放这长蛆啊！”

    “咋拉？”

    贩子瞟了吴昊一眼。

    “一百斤五分。”

    刚进来的时候，吴昊打听过，别人都是一百斤六分。

    虽然少了一分，但他并没计较。

    毕竟第一次干这活，算是个新手价吧！

    “成，我拉！”

    见这年轻人也不讲价，贩子嘴角一歪。

    “你能拉多少？”

    “一百斤呗！”

    “呵呵，行，拉吧！”

    贩子嘴角浮起一抹轻蔑。

    因为，但凡是个有自行车的，人家都是二百斤起步。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一百斤干菜，两麻袋。

    上面插上个用尼龙蝇捆着的小标，这样货出去这后，明确往哪家车边卸。

    往自行车后货架上一放，吴昊的两只手立即就哆嗦了一下。

    骑着往外走是不可能了，两手臂用力压着车把。

    吴昊抻着脖子，吃力地往前推自行车。

    瞬间，额头青筋暴起，大脖筋也突起老高。

    如果不压住车把，自行车很容易就前轮翘上天了！

    但是。

    还没走几步，两胳膊就又酸又麻！

    他还是要咬牙坚持着。

    山货市场建成没几年，昨夜一场雨，让院子里格外泥泞。

    每走一步，两只脚都深陷在黄泥汤子里。

    想要迈步，都得首先小心鞋还在不在！

    仅二三百米的距离，吴昊就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

    到了解放车边，卸车，带着尼龙绳标回去。

    紧接着，就是第二趟，第三趟……

    结账的时候，一共拉了十五趟，七毛五分钱。

    这些钱若放在二十一世纪，连个棒棒糖都买不到。

    可在这时，却能买不少东西！

    速效感冒丸三毛钱，二两猪肉三毛六，一两红糖九分。

    东西买好，钱花光了！

    吴昊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

    雨后的土路泥泞不堪，几次摔倒在泥坑和水沟里。

    他已完全无瑕顾及！

    方宁，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