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半秒
方若星费了不小的工夫，才将哭哭啼啼的小人偶哄得平静下来，能正常交流，但眼角时不时还会滚出几点残留的泪水。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没有那么容易对现实失去动力。”
方若星费力地在紫烛海中调整自己的姿势，被这种温暖而紧实的液体包裹的感觉是很不错，但总会有一种想要安眠其中的莫名体验，使他不得不隔一小段时间就换个姿势。
0624也不嫌麻烦，不管他转到头朝哪个方向，它也只默默蹲着挪动到相应的方位继续对话。
它知道方若星是在说哪件事，接着就想到了那天晚上一时心血来潮，擅自发布的那个稀里糊涂的任务——这些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它的记忆中，就像收藏的珍宝一样，但从来没有翻出来回顾过，因为要跟着方若星见证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占据少女全部的时间精力了。
0624红着脸，还在盘算该不该告诉他实情，方若星就主动跳到下一个话题中去了。
“就算我离不开这意识空间，起码也该能脱离这片……蜡烛海洋吧。”
意识空间内的方若星的穿着还停留在出车祸的那个上午，深秋时节的衣服相较于夏天格外厚重，更别提现在他还泡在“海”里，心中老是会有“马上就要沉下去”的错觉。
“也不行，”0624的情绪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明明眼角还带着没干的泪痕，嘴边却又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就是千变者用于困住你的精神囚笼，哪有那么容易跑出去。”
“那你怎么不受影响？”
方若星斜睨了一眼，0624穿着的是岛城一中的校服，脚上一双李湉购买的小白鞋，踩在融化蜡烛表面，一丁点要下陷的迹象都没有，对她来说像是坚实的平面。
“它的目标又不是我，不过安心吧，马上它就会被重新关起来的！”
“关起来？此话怎讲？”
“意思就是，就连这次的千变者活化完成，也在那个，”
0624突然住了嘴，左右环顾一圈，确认安全之后，才又凑近了，小声继续说道，“那个系统的计划之中，它没办法直接关押你的灵魂意识，就借着千变者这个【第三方】动手，等到你出不去意识空间了，它再出面，镇压千变者，占据人偶身体，开始新一轮的计划。
等到它成功了，你就真没戏唱啦，就可以考虑考虑怎么在这意识空间度过余生啦。”
少女耸耸肩，满脸无所谓，仿佛这个结局并不坏，但方若星怎么可能接受？
“另一个系统，也就是我最开始遇见的那个系统，最终目的是占据我的……不，0624的身体，将我囚禁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中？倒也不是不可能。”
方若星心下——虽说在意识空间里这么说很奇怪——思索一番，开口问道：“那为什么它不直接镇压我呢？”
“万事万物都要讲究一个基本逻辑，非凡之物的世界更是如此。”0624回答道，“你和它的关系，就好像是我和你的关系——它依存于你的灵魂，而你要依存于我的身体，依附者不能直接在这相联系的方面违抗被依附者，所以它不能直接攻击你的意识，就好像你也没法从我手里抢走身体掌控权一样。”
“啊？身体的掌控权原来是你的吗？”
方若星有些讶异。
“当然！要是你没塞进去那枚芯片的话……不过要给你使点绊子也不难，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方若星顺着话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少女答的理所当然，“我喜欢看你的生活，看你用我的身体活动，一切都很有趣。”
“……人偶……小姐。”
“怎么啦？”
“下次说话，不要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停顿，尽量一气呵成，好吗？不然容易让人听不到位于你后半句的重点。”
“哪有什么重点？”
人偶嘿嘿笑着，用葱白一样细嫩的手指戳了戳方若星的脸，“后半句是真的，前半句也是真的。”
方若星自然是不会把它这种话往心里去，0624的心智和小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真就输了。
“我之前经常会遇到呼叫你们，但是半天没有回应的情况，真的是【系统故障】吗？”
“那个啊……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根据我的观察和猜测，多半是因为有实力太强的人物在附近，它不想暴露自己，就连带着我也一块沉默装死咯……”
“实力太强？”
方若星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夏梦瑶在场的时候，系统安然无恙，证明它所担心的起码要比夏梦瑶实力高出一层，那也就是说，是【万寿者】【无餍者】级别的人物。
第一次“故障”，是在……岛城一中？当时在场的人有……而且还不止一两次……
“咳咳咳！”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因为一个偏离实际，却又似乎贴近真相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
薄雾隔绝了来者的具体面容，却不能遮断他所带来的恐怖压迫感。
“咯吱咯吱！”
令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突然响起，卫洛煌错愕地发现那来自于他全身的骨骼，正在被某种力量压迫，以至于发出不堪重负的预示。
当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椅子，摸上去像椅子，任何属性都和椅子相同，那它就是一把椅子。
同理，无论是直觉，还是理智的分析，亦或者体内非凡之物的反应，都在向卫洛煌传达同一个消息——来的人是
“无餍者！”
他低吼出声，感觉全身血液都开始运作，将肾上腺素的效果激发到最高，肌肉忍不住因兴奋而颤抖。
他当然知道自己会死，但来自家族的使命不允许他在这里后退。
无餍者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地向一中逼近，就好似他本来就是个聋子瞎子，察觉不到卫洛煌的存在。
“呼……”
卫洛煌咬紧牙关，数不清的金属零件从他随手携带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口袋凭空飞起，以一种奇妙的规律性汇聚到右手臂上，伴随着金属碰撞特有的强硬音效，他的右臂转眼间变成了一只形态粗壮的金属机械臂。
那大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巨人型号，与卫洛煌的躯干有些不相匹配，但他挥动的很轻松。
无餍者面无表情，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十步……
九步……
只要进入五步，不，三步的距离，卫洛煌就有机会直接命中自己的最强一击，他不奢求能够周旋多久，只求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能换来给对方造成的哪怕一点伤势。
拖的时间越久，就能有越多的人存活下来。
六步……
五步……
兴许是因为血液集中在了右臂，大脑供血不足，卫洛煌竟然晃神了一刹那，他压制住动手的欲望，只数无餍者的脚步声。
四步……
三步！
“噗嗤！”
耳边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究竟是不是幻听，卫洛煌也不确定，他唯一看到的，就只有自己从右肩开始，被强行撕裂到右侧腰腹部位置的骇人巨大伤口，他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还在颤抖的内脏。
右臂，连同蕴含着他最后希望的一击，都已不翼而飞，像是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间。
“好安静……最终结果如何呢？”
他知道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马上就会没有任何希望地死去，但他仍挣扎着抬头，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只有一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皮鞋，被鞋油擦的锃亮。
它从停在倒地濒死的卫洛煌身前，再到继续迈步的时长，仅仅只有半秒钟。
“原来，好吧，只有半秒……也许是一秒？”卫洛煌压制不住自己脑海中冒出的胡思乱想，有像是儿时的记忆，有重复做过的噩梦，也有一些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他不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景象，痛苦迫使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换做是方若星，她能拖几秒……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