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天子之疑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偌大的华家,光是查封处置就耗费了将近半月的时间。
楼言忙得团团转,半个月愣是没有见过一次三皇女。
但是女皇的身子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后的日子里,女皇几乎日日都让三皇女陪在身边。
这朝中的天一下子就变得明朗起来,三皇女无疑就是未来的女皇,巴结她的人实在不少,楼言也懒得去凑热闹。
终于处理完华家的事,楼言自己都瘦了三两斤。
老将军邀请楼言去府上喝酒,说是关焰期从南关带来了当地的好酒。
酒过三巡,老将军提到了楼言与十三皇子的婚事。
“越早办越好,莫要等着……”
老将军没有讲话说明,但楼言转眼就反应过来了。
若是等女皇殁了,新皇登基,这一连串事情是等不完的。
她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现在朝中的事基本上定下来,就是她拿到灵州那块地的最佳时机了。
“多谢祖母提醒。”
楼言犹豫片刻,又问道:“敢问祖母,是否认识灵州的人?”
“……哈哈哈,自然,你母就是灵州人,怎么,我没跟你说过?”
“……”
当然说过,但是楼言问的是灵州其她人。
但看老将军装傻的样子,楼言也知道她不会说了。
老一辈就是喜欢打哑谜,楼言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只能自己去查。
护国府已经将周玄接回去了,阎一也因绝命楼有事要忙,好几日不见踪影。
出了将军府,楼言又去了宁向柏那里。
楼言原本还在犹豫这婚事的必要性,毕竟这婚事起初防的就是大皇女,谁能想到大皇女竟然自己把自己送进去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宁向柏咳嗽几声,朝后靠进楼言的怀里。
近来天气变暖,气温变化无常,他频繁忙于公务,不管不顾的便着了凉。
“按照圣旨,三日后便是婚事,如今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你便按圣旨来吧……咳咳咳……”
楼言低头替他顺气,温柔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我在考虑是否还有必要,毕竟……”
“有必要。”
宁向柏顾不得自己的咳嗽,转身坐直身子,看着楼言。
“婚事必须在登基大典之前。”
他定定看着楼言,只肯说这么一句,目光却是极为认真。
楼言心头一震,一瞬间反应过来。
搞垮大皇女,是三皇女的问题解决了,并不是她的。
事实上,正因为皇位交替,她的问题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老将军和宁向柏考虑的都对,她得聘下堂舟,她要保住自己的命,也得拿到灵州的地。
“我明白了。”
楼言一下又一下给宁向柏顺着气,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曾答应过他一件事。
若是有一天,她有离京的打算,她必须第一个告诉他。
她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因咳嗽,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算了,还有一段时间。
宫中忙碌,楼言进宫之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左相,她病好后瘦了许多,但最近精神头又开始好了起来。
见到楼言,左相面上难得带了些笑意。
“关大人是因华家之事去见陛下的吧。”
“是,左相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左相轻笑一声,“承蒙关大人送来的那些药剂,老身倒觉得身子骨比之前还要硬朗些了。”
“那就好。”
只是楼言也觉得左相大人精神极其强大,老来丧子又丧夫,她还如此泰然自若,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心理素质实在是厉害。
“关大人,该不会是觉得当日的仇已经一笔勾销了吧?”
左相平淡的笑容中生出些许冷意,看得楼言莫名其妙。
是大皇女害死了她的儿子,又不是自己,她这神情……
左相目光冷漠下来,眸中缺乏感情地开了口。
“静儿是我石家的指望,可惜,他就这么被几个下人糟蹋,成了废子,断送了我最后的念想,此仇,我自然是要报的,不能看着关大人一个人在新主面前得势不是?”
说完这一番话,左相没有给楼言说话的机会,直接冷哼一声,错开她走了。
今日日头正盛,是开年以来最暖和的一天了,可楼言站在日光下,却觉得宫廷深深,深不见底,深到她后背也生出一丝凉意来。
方才左相的话,重点是石静被下人糟蹋的事曝光,她遗憾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死了,而是他成了不能用的废子。
石静真的是药石无医死的吗?
石静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呢……
许多事,是经不起深思的。
但是想起半月前,左相在大殿上字字泣血,控诉大皇女的罪行,又听闻儿子离世,那喷涌而出的鲜血。
这一切,和方才左相嘴角的轻蔑惋惜形成鲜明对比,楼言只觉得有种巨大的割裂感,让她忍不住攥紧了袖袍里的手指。
宫中守卫把守森严了许多,绕过长长的宫墙,又几经转折,楼言终于来到了女皇的寝殿。
女皇病重在床,重要的事一律都是三皇女接手。
往日三皇女会招呼楼言不必多礼,今日,她看着楼言在殿中跪了半刻,才回神叫她起来。
侍疾是件苦事,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三皇女却无疑是最孝顺的一个。
只需要伺候女皇十天半月,往后这天下,就全是她的了。
因此她脸上看不见多少憔悴,眼底都是晶亮的,精气神十足。
楼言怔愣片刻,低头恭敬开口。
“殿下,华家之事已处理完,只剩下大理寺罪女堂熙。”
说到堂熙,三皇女面上终于出现一抹兴奋,但被她极好的压抑了下去。
她冷笑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大忌,还是再等等吧,虽说她被贬为了庶人,但本殿也得为母皇多考虑几分。”
楼言低头,“殿下仁孝。”
“近来刑部事忙,辛苦关大人了,不过还有一事,本殿想听听关大人的意见,关大人觉得左相是不是太过年长了?”
“……左相大人德高望重,精神矍铄,历经丧子之痛还依旧坚挺,实在让人佩服。”
楼言打太极的话,似乎不是堂凌想听的话,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是啊,毕竟是三朝元老。”
“……”
楼言没有应声,左相是先帝在时的官员,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三朝。
她抿唇后道:“听闻陛下近来甚有起色,臣与十三殿下的婚事将近,民间素有冲喜一说,恳请殿下恩准,也好让殿下聊表孝心,让百姓知道殿下您的一番苦心。”
“冲喜,倒是不错,也罢,三日后,本殿会亲自来参加你们的婚宴。”
“多谢殿下。”
权力会改变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再忠贞高洁的品格,也禁不起至高无上权力的试探。
经历了两国的变天,楼言现在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她开始怀念起自己行走江湖之时,那快意恩仇的日子。
虽是追着自己的仇家跑,却也比这红墙黑瓦的压抑来得自在。
堂凌无疑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对左相之位有意。
若是无意,她免不了恼她看不懂上意。
若是有意,她便可以安排自己与左相斗上一斗,无论输赢,都会为她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但同时,她心中也会生了嫌隙。
真是没想到,才过多久,自己竟然已经变成她的忧患了。
可见老将军和宁向柏催着她赶紧成婚是对的。
楼言向来是不敢试探人性的,也对人性多加防备,却防不住自己胸腔里渐渐冷却的心意。
她突然想起老将军笑她的一句话。
“你还是做官时间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