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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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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

    屋外传来满满的轻喝。

    瑞宋动了动,掀开沉重的眼帘看去,入目却是一片黑暗。

    陈三愿出去时带上了门,与满室尘灰一起,将他囚禁在了这暗色里。

    瑞宋的意识逐渐放空,似乎轻轻松松便适应了这黑暗。

    但他的感官却在墨色里变得无比厚重,被推攘着去追逐溢出的血液,又被牵引着汇聚、再开拓,直到与一点日光相遇。

    瑞宋回过神来,看向日光的来处,是门板上的洞口。

    那是他的铁剑与陈三愿的长枪合力,才铸就的一方小小天地。

    瑞宋艰难地伸手探探,很凉。

    不过是日头初升时的微光,暖不到人心里。

    接着他难言的笑笑。

    那般硕大的日光,这般破烂的小屋,太阳都吝啬得只肯给一块饼子大小。

    ——

    北巷,天边开始从墨色里变得清淡。

    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挽南迅速起身,一脚将越酌和瑞宋踹进巷子里。

    接着回头看向开门的妇人,客气的笑笑:“何家大嫂,我需得两个斗笠呢,听闻你家手艺最好,便早早地候着了。”

    妇人姓何,见惯了挽南这般早早来买货的人,笑着招呼挽南进屋道:“小娘子没瞧错哩,偌大官城,我家斗笠惯是数一数二的。”

    挽南进了何家,拿了两个斗笠便付钱离开,出门一拐进了巷子。

    借着日头初升的光亮,挽南才看清这小巷。

    杂物颇多,后头也不通,平日里是无人会来瞎掺和一脚的,难怪越酌和瑞宋会选这里。

    狄鹿一直醒着,在被绿意围绕着的圆圈里。

    挽南没有说错,他的冰叶很不错。

    于是这几个时辰里,这方小小天地里布满秋夜的冰叶,每一片都往他的身上割去。

    口子很小也很浅,甚至许多没有渗出一滴血,只伤口在秋意里被冻僵,刮得人生疼。

    听到脚步声传来,狄鹿动了动。

    看见是挽南戴着斗笠走进来,他不由得刺一句:“神官也知道自己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挽南脚步一顿,摸摸斗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颇为自得:“还好还好!”

    接着靠在一边,欣赏起狄鹿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果然还是我的冰叶使得好些!”

    狄鹿正打算张嘴回一句,却忽地发现身侧的瑞宋有些不对,于是艰难的扭头看去。

    只见瑞宋忽地坐起身,应该是分身归位!

    狄鹿正欲使眼色告诉他眼下的处境,却发现瑞宋的面色难看得紧,竟更加惨白许多。

    眼睛都还未来得及睁开便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整个人毫无意识,怕是受了不小的伤!

    见此,狄鹿脸一僵,知道困兽之斗被破了。

    索性不挣扎,他眼一闭,跟着瑞宋一起倒下去,直接破罐子破摔。

    看了全程的挽南调整了一下斗笠,将其固定得稳当些。

    最后伸出不秋戳了戳昏迷的瑞宋,挽南把小人得志发挥得彻底:“哎呀呀!伤可不轻呐!狄鹿神官不得搭把手?”

    听到挽南的话,狄鹿眉头一抖,将眼闭得紧了些,不愿意搭理挽南。

    挽南也不在意,不再逗他,眼里笑着,声里却发狠道:“诸位神官可想清楚些,白夜我不在意,织婆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一滴血也不留。”

    说完不秋横扫一圈植株,惊起一阵锋利的冰叶刀往狄鹿和瑞宋袭去。

    见两人身上都挂满了细口子,才满意地起身离开,往西巷奔去。

    ——

    日头越来越大,将人间普照得越发温暖。

    陈三愿三人坐在织婆家里,反客为主的为自己蓄上三碗茶水。

    看着他们跑进来,还自顾自喝起来的白夜扯了扯嘴角,还是客气道:“恭喜。”

    听到这话,陈三愿端着陶碗的手拐了个弯,与白夜的陶碗一碰:“共贺!”

    陈三愿喝完茶水,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先夺了他的视线。

    身影利落、不拘束,拿着一根长剑大小的竹棒,像个侠客一般闯进屋内,又快速的锁定他的位置,朝他走来。

    “阿南,这儿!”

    陈三愿笑着迎向前,拉过挽南的手,拽着她往身旁坐下,像拴住了风筝。

    见他们三人无事,挽南才松了一口气,舒心起来。

    只回握了陈三愿的手,人跟着他坐下。

    直到被取了头上的斗笠,还递了碗茶水在手边的时候,挽南忽地忍俊不禁。

    她深觉自己方才的想法不对,应当是像风筝有了家。

    挽南喝完水,就见陈三愿盯着她的脸看,像要戳出个洞来:“别看了,被冰叶划拉了。”

    陈三愿正待张嘴问问是谁,就听到白夜道:“冰叶么,狄鹿神官惯使的。”

    陈三愿没看他,只问挽南:“阿南可有馈赠回去?”

    见挽南点点头,陈三愿才满意不再纠结。

    扶光惦记着西北两巷去世的人,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便直接对着挽南状告白夜:“阿姐,第二重困兽之斗,他也参与了。”

    挽南这才正视白夜。

    一个年轻的小神官,一个不知道究竟搅弄官城多少风云的小神官。

    “神官应当知晓,不该这样做。”挽南在敲打白夜。

    白夜把玩着手里的木梭,不太愿意聊这件事。

    半晌,他也只吐出八个字:“我非主谋,他等自愿。”

    扶光被激得气性不小:“那般小的孩子流落街头,孤苦伶仃,你八个字便能打发了自己的错处吗?”

    满满也赞同扶光的意思:“他等奉你为家宅之神,是盼着护佑安康,而不是做挥向他们脖颈的一把刀的。”

    见他不言语,扶光更是替小五和阿牛不值。

    少年的脸上全是愤慨:“直至如今,我都未见你面上有愧色。”

    挽南和陈三愿沉默着,没有插嘴,也没有拦着。

    世间有不公,当理。

    少年有意气,不当抑。

    许久,白夜起身。

    他将木梭放到身后的供奉台上,眉目和木雕一般怜悯轻轻:“我心有愧,死亦不得宽。”

    接着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对着自己的木雕竟像在忏悔。

    “唯官城事了,我自下幽都以罪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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