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纪念
在工作人员祝福的目光中，寻望和晋云声如坐针毡地吃完了糖饼，僵硬地离开了。
他们很快就遗忘了这个插曲，尽情地感受海神节。寻望从来没和朋友这么外出游玩过，他们漫无目的地穿街走巷，买纪念品、对着海神雕像许愿、玩特价抓娃娃机——晋云声堪称百发百中，一个人险些把机子夹空，把摊主吓得差点哭出来，还引来大批人围观。最后这些海洋动物造型的玩偶全都给了寻望，晋云声只留下一个圆鼓鼓的河豚。
熙熙攘攘中，没什么人过度关注他们，虽然时常有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流连，不过晋云声显然早就习惯了。他们就像最普通的游客，做着最普通的事。晋云声甚至专门带了一台相机出门，说他从来没体验过游客照，于是一路给寻望抓拍了很多照片，还连连夸他上镜，刚开始寻望还会反抗，到下午就已经麻木了。为了以牙还牙，他也开始反过来给晋云声拍。拍了一两张发现即使他这样糟糕的技术，晋云声出现在镜头里也是耀眼无比的，像专业摄影机拍出来的画报，整个人都比别人高清无数倍。
路上还有人以为他们是哪家娱乐公司的明星，上来问名字，寻望都不知道如何反应，只看着晋云声，结果晋大少爷大大方方地把徐宜君的名字报了出去，说完就走，留下那几个人原地怀疑自己的记忆和眼睛。
两人玩到吃完晚饭才回家，寻望负责返程开车。他开得很快，夜色里蓝港城如同一个蓝色的水晶球，霓虹灯编织出一片深海，高楼大厦上演着无数瑰丽的光影特效，开车奔驰其间时，就如陷入了大海，那些光影组成的鲸鱼、飞鸟正跟着他们的飞掠翻涌。
跑车后座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十只玩偶，大包小包的礼物，打包的零食，五花八门的纪念品……寻望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次旅游是什么感觉。
到别墅后，管家帮忙把东西拿下来规整收纳，徐宜君和简朝卿出乎意料地都不在。寻望只能认为是他们是各自出门了，他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一起游玩的场景，何况徐宜君还鼎鼎有名，恐怕刚走到人群中就会被堵得水泄不通。
回到卧室，寻望休息了半天，八点钟准时和李廷光开了一个线上会议，又和教研组的老师们开了一次教学研讨会，交流他近期整理的题本和接下来的教学计划。刚开始湖岸集团高中部的老师们还很看轻他，觉得是李廷光马失前蹄，找了个未成年来瞎掺和，待和寻望开过一次会后纷纷比鹌鹑还乖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会全开完，他还要负责辅导李廷光的儿子李希偃。这是他前段时间才接下的任务。平时他会时不时检查高中重点班的卷子，以此来了解学生们的水平，检查了几次后他发现其中一个学生的解题思路明显要比其他学生更灵活，待和李廷光提过一嘴才知道那是他的小儿子。他倒挺喜欢这小子的，收了李廷光的高额工资，便不定期抽时间出来给他开开小灶，权当培养下次奥数大赛的尖子生。
接通视频，他让李希偃先自己做题，便去抓紧时间洗了个澡。
等从浴室出来，他已经写到最后几道大题。
李希偃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长得很阳光爽朗，笑起来时还有两颗小虎牙，擅长各类运动，身材结实，干净帅气，据说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他看着漫不经心用毛巾擦着头发的寻望，嘿嘿一笑：“老师，您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呢。”
寻望对他最满意的就是他并不在意自己只比他大一岁，每天老师老师地叫，显得很尊敬他。
“和朋友出去逛了逛。”寻望把毛巾放下，随便拿了本书看，头也不抬地道“不好意思，前两天出了点事，没来得及联系你。”
“不会啊，老师您本来就很忙嘛。”李希偃做着题，嘴也不闲着“上次您教过那道题怎么解后，最近我又找了很多同类型的题目，果然一通百通了，老师您太厉害了。”
“这是你本来就应该有的水平，毕竟你是年级第一。不然我很怀疑你们学校能不能达到既定的升学目标。”寻望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希偃笑出声来：“老师你真的很像刻板印象里的天才。”
“……那是什么印象。”
“嗯……有点一本正经？”李希偃揣摩了一下用词，又道“啊，对了，您不是让我时不时去看看黎臻吗？他最近在学校里可出了不小的风头，种子班开烹饪大赛，他拿了第一呢。”
这件事寻望已经从黎臻连发十八条的短信里知道了，闻言还是道：“你也去看了？”
“去了，”李希偃竖起大拇指“他做的饭真的很好吃。霍家的那个霍果果哐哐吃了五大碗，还说以后要嫁来您家里。”
寻望唇角一抽，权当没听见，“题做得怎么样了？”
“马上写完！”李希偃垂下头，笔走龙蛇，刷刷把最后一题的解写上，将卷子一亮，两眼放光地道“老师您看。”
“……你念答案就行。”
卷子是他出的，全都记在脑子里，用不着逐题对照。
李希偃挠挠头，憨笑了一声，把卷子放下，缓缓念起来。他很熟悉这个步骤了，如果有错题寻望就会抬头看他一眼，让他心惊胆战。
一路顺畅地念到了最后一道大题，寻望听完，过了两秒才道：“答案没错，过程太繁琐，你再想想应该运用什么公式。”
“啊，好。”李希偃忙在草稿纸上验算。
他想了三四十分钟才试出更简单的解题方式，得到寻望的认可长长松了口气，小狗似的眨巴着眼睛道：“老师，这在您这里算多难的题，从1-10来打分的话？”
寻望脱口而出：“顶多3。”
李希偃倒也没露出受打击的表情，而是扬着阳光的笑容道：“在您这里的3也很厉害了！我会继续加油的！”
还要说些什么，就听有人在敲寻望的门。
寻望合上书，说了句请进。紧接着穿着睡衣的晋云声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沓照片：“我洗了几张出来，给你做纪念。”
“……呃，好。”寻望接过照片，手忙脚乱夹进书里。
晋云声站在寻望的椅子背后，缓缓俯下身，看着屏幕里目瞪口呆的少年，眉毛挑了挑：“这就是你那个学生？”
寻望一时像被他拥在怀中，不禁身体往前倾了倾，不太自然道：“是。我们在上课，你回去休息吧。”
“你好，我是寻望的朋友。抱歉打扰你们上课了，学习加油。”晋云声盯着屏幕里的人微笑着说道，然后又对寻望温声道“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他施施然离开了，留下李希偃整个人僵在镜头前。
“……不用在意他，”寻望偏过脸藏起有些泛红的耳根，竭力不露出任何表情“开始下一部分的内容，我大概下周会检查你的学习进展。”
“……好……”李希偃抓着水性笔，恹恹地翻开数学书。
寻望歪了歪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这个从来都像只大金毛的学生好像整个人都萎靡了。青春期的小孩总是莫名其妙。
将功课全辅导完，两人互道了晚安，李希偃难得没再和他闲聊，干脆地下了课。
房间里安静下来，寻望拿着书趴在床上，把照片拿出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照这么多生活中的照片。第一张是他没夹中娃娃在微微皱眉；第二张是他第一次吃章鱼小丸子，站在摊子前被烫得哈气；第三张是他在人群里，被晋云声叫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回头……
翻着照片，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画面里他看起来是这样鲜活，和每个普通人一样在享受人生，让他甚至对自己有点陌生。等翻到最后一张，他呼吸一滞，那是他和晋云声的合照。他都不知道晋云声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他们坐在双层巴士上，他们的发丝飞扬起来，他正在看着路边的街景，晋云声则看着他的方向，两个人的侧脸如出一辙的漂亮。
看了许久，寻望又拿出那张他们和熊玩偶拍的拍立得。当时在外面没仔细看，现下再看，画面要更生动了，配上晋云声铁画银钩的字迹，别有一番风味。
他把这张拍立得放进了钱包。
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直到许多年后它依旧伴随着他到任何地方。即使有些褪色，拍立得里的世界也始终是绚烂的。人群、花团锦簇般的气球、滑稽的熊玩偶、玩闹的小孩、在卖冰淇淋的推车……还有站在中间的他和晋云声。
好像全宇宙的时间都停滞在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