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怪物

    随着晋云声的喊声，寻望当机立断止住动作，他紧盯着门，同时打开「视野」，试图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然而「视野」中，门后竟是一团巨大的混沌。邪恶的色彩纠缠在一起，散发出引人疯狂的混乱形状。

    寻望心下一寒，他蹲下身拾起锁链，想将门再度关上，却在此时，哭声戛然而止。

    他凭着直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仅仅是分秒之间的差距，只见从门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探出一根人类小腿粗的触腕！它卷起锁链往地上一摔，便将这沉重的铁链砸成粉末。

    水箱里的怪鱼彻底沸腾起来，不要命地冲撞着玻璃，发出此起彼伏的巨大声响，如同某种怪物紧凑的心跳。

    “寻望，快跑！”晋云声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寻望没再耽搁，迅速往外跑去，他紧紧握着汤圆，试图在这艘船寻找备用的小艇，他的声音依旧冷静：“我的船被毁了，我没有地方能逃。那到底是什么？”

    “变异的海兽都由海雾催生，而海雾与失雾区同源，其中一类变异海兽因此具备精神污染的特性——他们能模仿人类的言行，借此吸引人类的靠近。这一类被我们统称为温迪哥……”晋云声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我的船上也遇到一头，已经被我消灭了。你尽力坚持，我马上就到。”

    在阿尔冈昆印地安人的传说中，温迪哥是一种能模仿人类声音的食人怪物，寻望对这个称呼深感认同。

    他逡巡一番，走进驾驶舱，从床底拖出一把刀，看起来应该是平时用来杀大鱼的厨刀，不算很大，但聊胜于无。

    握着刀，寻望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船头的位置，不出片刻，老旧的渔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船体剧烈震颤起来。数根长着刺针的触腕探出货舱，接着是那扭曲的身体，庞大的身躯挤压成一团，如同流动的液体般缓缓蔓延而出。

    寻望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它身躯巨大如一座小山，厚实而坚硬的鳞片从身躯里翻出，呈现出暗黑色的光泽，仿佛一个移动的黑洞。它浑身长有多条强壮而灵活的触手，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硕大的头部仿若章鱼，三只眼睛呈竖状排列，深邃如深渊，其下的血盆大口布满了尖锐的牙齿，在黑暗中反射出瘆人的寒光。

    那三只眼睛没有眼白，只有深邃的黑色，但寻望能感觉它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的心中警铃大作，彻骨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充斥全身，思绪跟着变得迟缓，有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好像一切都成为了不可理解的存在。

    “铛！”

    手里的刀传来清脆的钟声，寻望猛然回神，他按捺住在朝着温迪哥沦陷的心神，持续不断让钟声响起。这是他早就布置好的后路，在听说海兽与失雾同源后，他就预料到自己的精神会受影响。还好……他还有钟声。

    然而似是被钟声刺激，怪物发出如从深渊响起的尖啸声，顿时就连狂风也止住了片刻，幽远的声波海波般荡开，几乎像另一个维度的狂啸，寻望头晕目眩，耳膜如被针刺，忍不住扶着栏杆干呕。

    几条触手愤怒地摔打着船体，顷刻间就切割开渔船，金属和木块哗哗掉落，整艘船朝右倾斜。温迪哥张着巨大的口腔，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寻望冲去。

    寻望精神一片混乱，就连钟声也在如此洪大的声波下彻底淹没，眼看着自己即将被吞噬，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在勉强有了一丝清醒的间隙，用刀用力划了一下掌心。

    鲜血汩汩流出，剧痛如一条鞭子抽在他的神经上，寻望终于从混沌中浮出，数十条触手从天而降，他将自己朝另一侧摔去，紧接着爬起来朝船尾狂奔。触手砸了个空，沉沉落在甲板上，船头瞬间被割去一半，渔船剧烈倾斜，海水迅速涌入。

    寻望用指甲按着还在流血的掌心，将疼痛奉为救命稻草，这一刻他终于感同身受了清道夫的证言——他们为何在失雾区遍体鳞伤，甚至宁愿戳瞎自己的眼睛。因为只有疼痛才能唤醒求生的本能。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打过这头怪物。唯今之计只有拖……拖到晋云声赶到为止。

    可他做得到吗？

    寻望无法预测，因为他对温迪哥全无了解。而手头能用的工具也太少。

    怪物的身形没有凝滞哪怕一秒，在发现猎物溜走后它便即刻转身，那硕大的头部转了一百八十度，密密麻麻的触腕仿佛长虫的多足，踏着船体一路疾跑。

    寻望的速度远逊于这强壮的怪物，在即将被刺针扫中的瞬间，寻望借着堆在墙角的木箱，敏捷地一蹬，爬上货舱顶部。温迪哥的眼睛往上缓缓看去，寻望面无表情地与它对视，紧接着往下一跃，沾满鲜血的鱼刀精准地扎入了温迪戈的眼睛。

    ……就如扎入水中。

    刀被它漆黑的巨眼吞噬，未溅起一丝血花。

    寻望暗骂一句，扔出飞虎爪，借力敏捷地从它触腕的围捕中逃生，身上的衣物被刺针勾得破破烂烂，无数血痕遍布身躯。

    下一秒，只听轰然一声，整个货舱被温迪哥砸成一片废墟，寻望回头去，温迪哥静立在废墟之上，他仿佛听到了怪物无声的嘲笑。它闲适地摆动着触腕，似乎只是在与一只小老鼠游戏。

    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这艘船也撑不了多久了，海水正在不断吞噬倾斜的船只，积水早就漫到了他的膝盖。

    等到了水中，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寻望调整着呼吸，他没有慌张，但确实已然走投无路。

    他回到驾驶舱，用飞虎爪勾住挂在墙上的斗笠，然后将它用力甩了出去，黑暗中斗笠霎时如一道黑影飞出驾驶舱，落入水中。

    尖啸声随即响起，接连的巨响在整艘船盘旋，温迪哥在斗笠出现的瞬间就赶至原位，几条触手探到半空，却没将它抓到。它半个身躯已落到悬崖般的船头外，但却谨慎地没有跟着落入水中。

    寻望这次确实听见了它的嘲笑。

    他低估了这种怪物的智商。

    尖锐的笑声仿佛一个正在表演的小丑，一声又一声地灌入他的心神，寻望渗出满背冷汗，他的神智再度陷入泥沼，就连疼痛也不再起效，他受过多年保持清醒的训练，但从未遇到这样的攻击。

    危机感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他缓缓转过头，只见窗外，一只眼睛占据了整面玻璃，正幽幽地看着他。

    寻望夺门而出，驾驶舱在他飞出门外的下一刻坍塌，怪物的触手在外守株待兔，缠住他的四肢，将他狠狠摔在了废墟中。数不清的刺针扎入寻望体内，他忍住疼痛的呻吟，大脑急速运转，试图找出一条生路。

    但他一动都不能动了，思绪渐渐疯狂，怪物长满尖牙的口腔张开至最大的弧度，如一口吞噬万物的深渊朝他袭来。

    “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