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脑力者
寻望并不惊讶，面无表情道：“你有什么条件？”
“你不想知道是谁在买你的消息吗？”
“无非两种情况。追杀我的人，或者发现我身份的人。”寻望拿起茶几上的一颗苹果徐徐观察“也许我还要感谢诊所给我的庇护，你们的收费的确合理。”
陈鹫羽笑起来：“想吃可以吃。你就这么笃定我给了你庇护？”
“c级超凡者，兼之医生的身份，还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诊所，我想在一个追求基本秩序的荒野聚集地，应该具有锚点的作用。”寻望没有吃苹果，反而把它放进了兜里“谢谢。”
陈鹫羽便起身倒了两杯咖啡，香醇的气息顷刻间萦绕开来，她挑挑眉：“你不会睡不着吧？”
“不会。”寻望撩起眼皮，淡声带回话题“你还没有说你的条件。我现在一无所有，你想要的，恐怕比我想象的更难。如果只想要我的脑子，你大可在我手术那天动手，不必这么迂回。”
陈鹫羽定定看了他两秒，失笑：“今晚的谈话，就是为了让我确定你的消息值不值得卖。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很对，陈记诊所与示亡号多少有些关系，一般的人不敢动我。凡是进我这的患者在出院前任何人都不允许来惹事，所以我的生意才这么兴隆。”
她喝了口咖啡，继续道：“至于购买你消息的人，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出价五万买你的姓名、长相和你的出院日期。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你的临界值……不排除你到幻雾区后有人看到了你，这才追查过来。就像我说的，你真是一个‘香饽饽’啊。”
寻望手指交握，无名指轻轻敲了敲手背，“我可以问问，我的脑子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吗？”
“你连这都不知道？”陈鹫羽微感诧异地打量了他几秒“超凡者的知识虽然并不向普通人流通，可你毕竟是天生临界者……你以前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说实话以你的状态，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种奇迹了，除非你背靠大族，有人庇护。”
叹了一声，她面带嘲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晋升成超凡者有多难？可能一万个人里也出不了一个天赋达标的。最低等级的f级，和普通人相差并不大，却也是一条天堑。每天有成千上万人为了这道天堑想尽办法，不择手段。
成为超凡者，现在通常认为有两个条件。一，具有非同一般的天赋，比如超凡的意志力、力量、灵活度、智力等等。二，基因锁更容易松动，也就是说身体较常人而言更容易升华。这是一个玄学，可能它是由基因决定，也可能是由后天形成，没有人能断言。因此也就衍生出了许多晋升之路，大多数人采取吃药和锻炼的方法，通过各种药剂以及针对性的训练来后天完善身体缺陷。但在这之中，还有一些人，他们选择食补。”
寻望眉毛微挑，意识到了什么。
陈鹫羽笑着讽道：“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他们发现吃下具有活性点的人的身体部位，对提升自身活性点可能会有帮助。于是产业链就这么起来了。至于吃什么部位更有帮助，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们如果想通过食补打破天堑，所需的量非常之大。只吃一两个肝或肾，收效基本聊胜于无。所以有条件的人，通常会在不同的工厂下单不同的部位，大批量一起进食，达到全方位的疗养。”
“但你也知道，人的器官，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健康的五脏六腑不罕见，口感好的肌肉组织也遍地都是，其中只有高活性度的脑子，凤毛麟角。不是每个器官都有自己单独的活性点，大脑是唯一的特殊部位，因为超凡者衍生出了精神类的分支。而早在精神类分支之前，还有一个传说中的分支，叫做脑力者。可惜人数太少，至今也无从得知它的晋升之路，大家普遍相信这只能是天生的，毕竟智商不可能靠锻炼来大幅提升。”
“临界脑也就意味着，你是即将成为脑力者的人。由此也能反证，所有脑力者都必然是天生临界者——因为你的智商只能是天生的。天生临界者的活性度通常是他人的数倍，还具有天然的特性。与其它部位相比，临界脑能给他人带来的滋补效果可以看作是神药也不为过。说不定能帮那些一生都无法跨越天堑的人一举升华。不过这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对追求成为超凡者的人而言，已经足够令他们疯狂。”
寻望沉默片刻，问道：“如果临界状态的身体有这么抢手，那么已经成为超凡者的人，不会更‘滋补’吗？”
“哦，食补只对跨越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间的天堑有用。如果你已经成为超凡者，吃再多普通人或超凡者的部位也无济于事。同样的，如果你是普通人，却吃了超凡者的身体部位，你的身体会由于无法承受它的能量而产生剧烈的排斥效应，变成废人也未可知。”
“也就是说，我需要尽快晋升，不然后患无穷。”寻望手指握紧，继而松开“我的处境，我明白了。既然你不想把我的脑子卖了，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陈鹫羽端着咖啡杯，深吸一口香气，继而一饮而尽：“与其做一锤子买卖，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至今没晋升，但凭你只差001的临界点，我相信你离超凡者近在咫尺。有一个脑力者同伴，对我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目前，我确实有一件事想托付给你。我想请你去参加‘噩梦’的解梦实验。如果你能顺利解开所有梦境，并见到他本人，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句话。”
“就这样？”
“……你以为很简单？”陈鹫羽恢复了环抱着双臂的姿势，下巴扬起，野性的眼睛直盯着他“至今没人能通过他的实验。如果你没完成，我会考虑把你卖了。”
寻望闻言苦笑：“我想，去参加实验的人，很少有我这样是为了活命的吧？意志往往可以决定成败，我不会看轻任何挑战，我只是相信我能胜利。这样才能在一开始就稳操胜券。”
“那要是输了呢？”
“与大多数人一样，诚心接受，时刻自省。如果是死局，就坦然死去。败者似乎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尽量减少损失。”
“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更嚣张的话。”
寻望也喝尽了咖啡，悠然起身道：“嚣张有时只是为了虚张声势。我会尽力完成你交代的事，愿我们合作愉快。”
陈鹫羽也站起来，两人再度握手，寻望轻轻一握便松了手，医生笑道：“期待你的凯旋。”
“对了。”寻望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浓重的血色大雾在黑暗中流动，荒凉的大地飞沙走石，残月只有在浓雾逸散开时才能显露微光，如同亘古中每个漆黑的夜晚。蓦地，两道淡蓝色灯光撕破大雾与黑暗，车辆碾碎飞鸟的骸骨，在雾中流星般掠过，稳稳停在一座简陋的房屋前。
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推开了大门。
灯光亮起，他们齐齐站在门口，来时嬉笑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变得有些许扭曲。
血，到处都是血。躺在客厅中央的庞大躯体已然成了一摊烂肉，挖出来陈列的器官被踩得看不出原形，他的脸也被不知名的利器划烂，血水流尽后成了皱巴巴的肉干。
就在他身侧，一具脖子插着手术刀的尸体横陈在沙发上，他的背上还嵌着一把巨大的砍骨刀，头颅摇摇晃晃地坠在靠背上，双眼圆睁，如同正怒瞪着来人。
一具又一具开膛破肚肢体破碎的人体散落在地板上、桌上、椅子上，有的甚至还伸出了手去，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宛如地狱图景的室内，黑衣人迟迟做不出反应，一双大手将他们猛地推开，随即从他们身后缓缓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身量不高，身材结实，下巴方正，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一道凶狠的伤疤贯穿他的脸颊，令他的脸格外凶悍。
他没有穿任何防护服，而雾气却老老实实凝滞在他周身不敢侵入。
锐利的鹰眼扫视一圈并不很大的房间，他冷笑一声，走进去一把推开沙发上的死尸，翘着腿坐稳，手一摆道：“还愣着干什么？点人，搜查！”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连忙动起来，一队下到地下进行搜查，一队在地上房间翻找。
忙活了快两个小时，才在西装男人面前集合。
“地下有22个废弃货物，致命伤都是由9mm口径子弹造成，弹头已经全部收集，枪支型号推测为ars-o03手枪。”
“便宜货，应该是李例的。”男人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面无表情道“继续。”
另一个人接着道：“李例和杨建明的尸体您看到了，他们身上有少量搏斗痕迹，致命伤都非常利落。杨建明身上的凌虐伤都是死后造成……打了维生剂后造成。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五个废弃货物，初步判断一个是重伤自然死亡，两个是饿死的，还有一个有大量搏斗痕迹，应该是与人争斗致死。”
男人这下面上有了一丝表情，他看向不远处缩在墙角肠子都流了出来的人一眼，奇道：“五个？那那个是？”
黑衣人当即把他提溜过来：“黄总，他还有口气，就是意识不清醒了。”
黄总用锃亮的鞋尖碾了碾他的手，笑道：“放屁，在装呢。能在这里活到最后，不是简单货色。说话，你都撑到现在了，不想死吧？”
果然，这个看上去早就应该死亡的人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中透露着十足的惧色，但随即又被猛烈的求生欲所覆盖。
“给他点水。”黄总抬抬下巴。
“是。”一个黑衣人将随身带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身前。
男人当即一把夺过，吨吨吨大口喝起来。
“可以说了吗？谁救了你们？”
黑衣人也补充：“根据刚才和清单比对，这里少了9个人。”
男人抹了抹嘴，勉强开口，用虚弱的声音回道：“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看起来很年轻，他把我们放在这里后，就和一个小孩走了。”
“小孩？”
“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吧。”
黑衣人拿出清单仔细寻找，摇摇头：“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不过可能是15岁的肉猪，他是这几天货物表里最小的。”
“还记得那个年轻人的长相吗？”黄总问。
男人面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半晌，否认道：“当时他脸上都是血，我也疼得要命，没看清。”
“那你们其他人呢？”黑衣人紧跟着问道“还有7个人去哪了？”
“他们都想办法联系上家人或朋友，把他们接走了。最后只剩我们几个无亲无故的留在这里等死，食物有限，只能靠拼……”他咳嗽一声，气喘吁吁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求你们了，救救我，救救我……”
“啧。”黄总不屑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瞥着他，拖长了语气“你就知道这点东西，凭什么让我救你？把你卖了还能挣点本钱回来，你说是不是？”
“只要您放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他们都死了，我可以接手，给您送货。”男人一把抱住他的脚，全身颤抖着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总指着他大笑“看见了吗，我们把他害成这样，他还得给我们当牛做马呢！真是贱骨头啊。”
其余黑衣人顿时也笑起来，仿佛匍匐在地上的人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男人脸涨得通红，嘴唇颤抖，他竭力埋着头，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脚。
黄总俯下身，逗狗一样拍拍他的脸：“行，我就喜欢贱骨头。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的耐心有限，再放不出一个有用的屁，我就把你转手给其他工厂，拿你这几斤骨头卖点零花钱。”
“我记得那个小孩的名字！”男人犹豫了一秒，生怕黄总反悔般忙不迭道“当时留下来的有他们6号房的人，我有一次听见那个人说希望黎臻平平安安。”
“他妈的耍老子呢？”黄总一脚把他踹开“肉猪都是买来的！叫什么还用你告诉我？把他给我捆起来！”
“等等，等等！”男人疼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又爬过去，拽着他的裤腿“还有，我还打听到，那个和他一起的年轻人是最后一个进6号房的，医生好几次抱着他的脑袋说‘好宝贝，值钱啊’。只有他身上别的零件都没掉！”
黄总摸了摸下巴，“这么说，真是临界脑救的人啊？天生临界者就是不一样。”
他垂目看着正期盼地望着他的男人，嘴角咧开：“好样的，我给你奖励。”
语毕，他轻轻一挥手，一个黑衣人当即上前，将男人的脖子咔嚓拧断。他瞪大的眼睛连恐惧都没来得及表现，就永远沉寂在了哀求中。
“趁着没死多久，找个临近的诊所卖了，当油钱了。”黄总浑不在意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往外走“这里的文件都还在吗？”
“黄总，都还在，核心机密也没什么翻动的痕迹。”
“嗯，还算识相。发c级通缉吧。”他坐上车，拿出一根烟，边上的人忙给他点火“得赶紧把这八千万找回来，那家少爷就差10活性点临界，急得很哟。对了，查一下杨建明的车，我看，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开车去幻雾区。”
“是。”
伴着命令，淡蓝色灯光重新亮起，在黑暗中如剖开大海的浆，车辆航行而去，将地狱甩在脑后。
一颗苹果被抛在半空，然后落下，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紧接着再次往上抛去。
“嗯？望哥，你还没睡吗？”黎臻迷迷糊糊醒过来，房间里黑乎乎的，他揉着眼睛，半天才看清寻望正坐在窗边，仰靠着椅背，右手不断抛接着苹果，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做噩梦了？”寻望看也没看他，将苹果随手一扔，精准地落在了黎臻身边“吃吧。”
“没，就是你不在有点不踏实。”黎臻拿着苹果下床，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唔唔，好甜。望哥你怎么了？”
“我在想，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留下的人，不可能没有线索。”寻望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时间很紧，我们没有输的余地。”
黎臻听得似懂非懂。
“吃完睡吧。”寻望拍拍他的头，唇角微微勾起“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