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离(上)
走到门前,寻望毫不犹豫地开始输密码。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一直在数秒吗?”黎臻不可思议道。
“嗯。”寻望将密码输入“下午五点十九分。”
他醒来后白大褂又进来过几次,他费尽力气才在一次白大褂站在他旁边时看见了他的手表。
电子声接连响起,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寻望等了几秒,才走出去。目之所及的,是一条幽深的走道,极其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着泥地,土墙中镶嵌着一间又一间金属手术室,微弱的呻吟声在这里集合,盘旋成一曲摄人的哀歌。
他们所在的手术室靠近中心的位置,寻望数了数,这里一共有十二间手术室。有三间门敞开着,里面只剩下几张人皮挂在墙上,干涸的鲜血遍布地板,四处隐约可见挣扎的血手印。
寻望走进去挑了挑,拿起一把锋利的砍骨刀,又塞给黎臻一把手术刀,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黎臻瑟瑟发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但是,但是他们有枪……”
“知道了。 ”
寻望说着,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顺着用泥巴挖出来的土台阶一步步往上爬,如此爬了足有两层才见到顶,那是一扇在头顶位置的生锈的方形金属门,上面有一个拉环。
寻望试探着往下拉了拉,它便立即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少年眉毛略微一挑,再没犹豫,用劲迅速往下一拉,霎时,一股白炽灯的光亮透入,如幽夜被太阳撕碎,他被刺得忍不住闭上双眼,揽着黎臻躲到光没照到的黑暗里。
等待的时间里他认真侧耳倾听,确定没听到任何声音才带着人从出口翻身而上。
地上的布局和地下相差不多,只是空间更小。走廊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每隔两步便挖开一个只有宽十四寸不到的窗户,厚厚的脏玻璃使得外面的景象颇有些模糊。天花板高高埋着乱七八糟的粗犷管道,延伸至诊所外部,宛如某种怪物的血管,还能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运作声响和巨大的风声。
这里只有三个房间,有两个都紧闭着房门,寻望往里看了看,都像是单人的卧室,里面各种物件混乱地摆放着,还有一些乱扔的食品包装袋,整体面积看上去只有不到二十平米。
他和黎臻弯着腰,继续往最前面的房间走去。隔着一扇半开的磨砂玻璃门,寻望谨慎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个房间看起来直通诊所外部,里面虽然装潢简陋,但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桌椅,桌上放着几个密码箱,靠墙的柜子里陈列着针剂和药品,满身血迹的白大褂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而房间的另一头,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正在用力敲打着电视,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该死的血雾区,什么信号。”
白大褂嗤笑一声,嗓音沙哑:“行了,送完这批货就能休息几个月。再熬熬,我们这行不就是一个‘熬’字?”
“我挣的还没你一半多,滚吧。”黑衣男人厌烦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我要是超凡者就好喽,谁还乐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卖命。”
“超凡者要那么好当,我们这生意可就没那么好做了。”白大褂睁开眼,朝他抬抬下巴“给我也来一根。”
黑衣男人便走过去递给他一根,像是突然有了谈性,好奇道:“诶,说起这个,听说你这次捡漏捡到个好东西啊。”
“要不我怎么说干完这单就休息呢。”白大褂满是横肉的脸上当即流露出自得来“行,反正就快交单了,告诉你也行。我可只告诉了黄哥和你啊——我捡到个脑子!”
“脑,脑子?”黑衣男人愣了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惊道“临界脑?!”
白大褂享受地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摇头晃脑:“没错。最稀有的器官!我捡到的时候还没当回事儿,毕竟他腹腔器官都破损了,也就眼珠子这些还能用。但是一检测,你猜怎么着,大脑活跃度离超凡只差百分之一个临界点。百分之一啊,老子干这行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
“你等等,你等等。”黑衣男人都听呆了,十根手指来回掐算“普通人想进阶成超凡者,需要超过一万的活性点,只差十点的时候才能进入临界状态,百分之一……也就是说……他只差001点了?!这也有可能?!我就没听说过还能只差001临界点的!”
“我骗你干嘛!老子刚看到数值的时候也吓一跳!我报给黄哥后他找了十多个买家,连夜拍卖,拍到这个数。”白大褂比出一个八字“千万。”
黑衣男人两眼都快看穿了,急吼吼道:“那,那咱们呢?”
“黄哥分大头,外面接应的还要分走一笔,还有打点的钱要出,最后摊到我们头上,我估摸着……应该有这么些。”
他又比了个一字。
“那我……?”
白大褂双腿往茶几上一放,哼笑:“放心,你在这保护我安全,我也不会亏待你。虽然漏是我捡的,手术也只能是我做,但看你跟我这么久,分你三百万不是问题。”
“成!”黑衣男人黝黑的脸上瞬时没了暴躁,甚至喜笑颜开起来“闲着也是闲着,带我去看看那三百万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值钱的脑子呢。”
“见个屁,伤得重,再养两天,老板要货的时候现切,保证新鲜。”
“你懒得挪窝那我自己去,临界脑啊,那还是人吗,我真得看看。你拖回来那天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宝贝。”
“6号室挂着,滚滚滚。”白大褂摆摆手,顺手打开旁边的唱片机,放了张品味堪忧的碟片。
听得人毛骨悚然的音乐中,寻望和黎臻躲在门边,见那黑衣男人马上就要出来了,寻望扫视一圈,带着人蹿进了黑衣男人的卧室内,里面挂着和他身上差不多的皮衣,很好辨别。
果然,没多久黑衣男人就哼着歌出来了,他随意看了眼卧室,没看见躲在衣柜里的两人,悠哉游哉地继续往前走去。
听到方形金属门的吱呀声后,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寻望瞥了眼黎臻:“刚才教你的,听明白了吗?”
小孩抖如筛糠,但也不敢胆怯,匆忙点头:“明,明白了。”
静默了几秒,寻望定定看着他,蓦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谢谢你。”
“嗯!”黎臻露出一个笑来。
说完,两人不再多言。寻望站在门边,背紧贴着墙壁,朝黎臻打了个手势。
黎臻给自己鼓了会儿气,猛地从门口跑过。
“谁?!”白大褂只看见一个有点矮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惊得站起来,他知道往那边走是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死路,便也不急,随手从旁边矮桌上拿出一把枪,缓缓走过来,将门一把推开,望向黎臻的方向。
他眯着眼,终于看清那是个身材瘦弱得不像话的小男孩,此时正瑟瑟发抖地站在走廊上,吓得快晕过去。
见是黎臻,他随手将枪放回兜里,啐了一口:“妈的,我还以为谁呢,我现在是不好动你,你也别找死,赶紧回去!”
说着,他眉头突然一皱,手又摸上了枪:“不对啊,就你一个人?你怎么出来的?”
心念急转间,他立时就有了猜测,当即举枪回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飞扑而来,砍骨刀一声闷响,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飞溅出大片温热的血液。
手枪滑落,被寻望弯腰接住。
“妈的……”
白大褂肥肉被割开,刀刃砍进骨头里,剧痛之下双眼发黑,怒火中烧地两手狠狠掐住寻望的脖子,将人径直拎到半空:“真是小瞧你了,不愧是……临界脑……你看是我死得快,还是我扭断你的脖子快?也就是少几万块钱,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寻望颈骨传来钻心的疼痛,窒息感让他两眼翻白,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正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他毫不怀疑白大褂只需要轻轻一扭,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但他却在此时勾起了唇角。
“放开他!”一道小小的身影飞速跑来,他举着手术刀,用力插入了白大褂的心口。
“找死!”白大褂一脚将他踹开,黎臻被踹出去足有两米远,撞在墙上骨碌碌滚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力气一松懈,寻望趁机伸手,两根手指用力插入白大褂的双眼,抠着他的眼珠往外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大褂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手足无措地摸上自己的脸,但很快他就叫不出来了,此时血液已经覆满了他全身,他咳嗽着重重跌坐在自己的血泊里,嘴唇张张合合,如离开水的鱼。
那肥胖的身躯在地上挣扎着,翻滚着,最后归于无声无息。
寻望揉了揉脖子,急促地呼吸几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不可一世的黑诊所医生,许久,轻轻嘁了一声。
他看向还躺在原地的黎臻:“还好吗?”
“骨头可能断了……”黎臻艰难地爬起来,痛得面部抽搐,但还是一步步挪了过来,看着白大褂的惨状,眼神复杂。
寻望和他两个人拼尽全身力气,缓缓把白大褂拖回室内。寻望随即在柜子里找出标着维生剂的针管,用力扎进了白大褂的身体。
他微笑着看着白大褂身躯一抖,找回意识。
“怎么样,这种感觉?”
气管被伤,白大褂蠕动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寻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要他暂且活着就行。他一把抽出插在他心口的手术刀,顺着他的腹白线利落地一刀而下。
白大褂猛地一抖,汗水涔涔,全身剧颤。
寻望保持着微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力求让他全部听清:“怎么样,这种感觉?活着被屠宰,滋味很好吧?”
“……疼……疼……”嘶哑的气声从男人狰狞的面孔中流露出来,如被刺破的气球,发出最后的尖叫。
黎臻站在门口望风,听见后面的动静害怕得不敢回头,小声道:“那个人快来了。”
“这把枪你会用吗?”寻望切完最后一刀站起来,摸出那把顺过来的枪。
“你用不了可能是因为它会识别指纹。”黎臻说道“我们那边的帮派都喜欢用这种会认主的枪。”
寻望当即拉过白大褂的手指,一根根试过去,总算解锁了手枪。但只要一离开他的手指,枪就会自动上保险。
“不能换主?”他感觉有点棘手。
“我也不太懂……”黎臻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算了,先收着。”寻望把枪收起来,从白大褂脖子上拔出砍骨刀,血水流淌,在地上蜿蜒“接下来恐怕是场恶战,你不要勉强,好好保护自己。”
黎臻重重点头,像是有了些自信:“不怕。”
“去躲好。”
黎臻便蜷着小小的身子,躲到了老板桌下。
“老杨,底下没那人啊,我检测了一圈没一个有临界脑啊,你老小子记错了是吧?”
黑衣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肉猪也不见了,这俩该不会是跑了吧?能跑哪去啊?老杨,听见没?出事了!”
“哎哟卧槽,老杨,你动手了?”
黑衣男人看见走廊上的大量血迹,脸色立马警戒起来,他一手按着衣兜里的枪,一边排查其它房间,一边缓缓接近大房间,声量不变:“老杨,那可是一千万的脑子和十万块的肉猪,你别告诉我,你把他们杀了?”
他走到门边,听了会儿动静,猛地将门踹开,随即看着里面的景象脚步一顿,差点没回过神来。
白大褂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来,肥胖的身躯躺在地上,如同一条被恶童凌虐过的肉虫,开膛破腹,血肉模糊。被生生挖出来的器官一个个摆放在他身边,他的眼球亦已破碎,面部狰狞如恶鬼。
而就在他旁边,一个全身染血的少年端坐在沙发上,携带着极小弧度的微笑,正优雅地擦拭着手术刀。
他欣赏着洁净的刀刃,轻轻掀起眼皮。
“好看吗?”他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