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会信我吧?
楚怀安和赵寒灼面对面坐在敛芳阁制香阁二楼,赤河连同那制香师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站在屋里看着他们。
片刻后,安若裳抱着楚宸走进屋来,楚怀安一脸见了鬼的站起来,赤河下意识的想挡在他面前,被楚怀安一掌呼开。
楚怀安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安若裳的脸看,看完又看向她怀里抱着的楚宸。
不知是安神香的药效过了还是楚家一脉血缘关系的感应,楚宸睁大眼睛扭头和楚怀安对视。
旁人并不熟知楚凌昭幼时的模样,楚怀安却还记得清楚,这孩子若是再长大一些,就和楚凌昭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楚宸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的咧嘴笑起,还扑腾着肉乎乎的小手向楚怀安求抱抱。
楚怀安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冲击,没理会楚宸,向安若裳求证:“你真的是……皇嫂?”
“见过侯爷。”
安若裳抱着楚宸向楚怀安行了个礼,她的容貌已经完全改变,找不出一丝和以前相像的地方,可这一礼,又无一不在透露出她就是安若裳的信息。
楚怀安的心绪有些复杂,使臣团是他亲自迎回京的,当初安若裳下葬他也是亲眼看见的,可他完全没有发现胡人公主忽宛颜和先皇后安若裳之间有一丝半毫的联系。
安若裳俯下身后一直没起来,好在赵寒灼之前已经给楚怀安解释了一遍,现在看见真人以后倒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楚怀安伸手虚扶了安若裳一把,忍不住道:“皇嫂好本事,竟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安若裳直起身,苦涩的开口:“也不全是骗,当初我也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那日她并非难产,而是产婆加了药,让她在临盆前几天腹痛以为自己要生了,闹出很大的阵仗,结果最后并没有诞下孩子,造成难产的假象。
后产婆用了假死药,让她气息全无,骗过了太医,然而皇后殡天是大事,从停尸到出殡下葬中间有很多规矩和讲究,安无忧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假死药的药效是在她下葬那日失效的,醒过来以后,她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便听见有人正在钉棺木,她事先什么都不知道,吓得要死,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绵软得厉害。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众人的哭嚎传进棺材变得很小很弱,她知道有很多人在外面,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很久,棺材被放进墓里,她听见众人盖土的声音,沙沙的,像某种未可知的怪物,叫人毛骨悚然。
棺材盖上是有出气孔的,但被埋进土里以后,她很快便感觉到呼吸困难,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真正临盆的时间到了,腹部开始一阵阵抽痛。
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痛苦难熬的时间,周围是一片漆黑,她躺在空气稀薄的棺材里,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窒息而亡,却还是努力的想要生下腹中的孩子……
楚宸十分喜欢楚怀安,趁着楚怀安和安若裳说话的时候,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楚怀安的袖子就想往上爬,楚怀安毫不留情的把袖子扯走。
楚宸迷瞪了一会儿,傻乎乎的仰头看着楚怀安,表情有些可怜巴巴。
楚怀安才不吃他那套,扭头面色不善的看着赤河:“所以你们早就和安家谋划好了,留着这个后手,想在远昭国制造祸端?”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掐得太好了,忽可多率十万大军压境,这边再来个内乱,远昭根本不攻自破!
楚怀安这话一出口,赵寒灼就皱了眉,这话里对远昭的维护之意太明显了,只怕会激起赤河的反感,赵寒灼刚要开口帮忙找补,又听见楚怀安咬牙切齿道:“你们手里捏着这个小屁孩儿以为就能跟本侯争皇位?”
赵寒灼:“……”
争皇位?侯爷你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皇位跟你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时间太紧急,赵寒灼和楚怀安各自打着算盘,根本没有机会‘串供’,赵寒灼脸上些微的诧异被赤河捕捉到,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赤河心下微松,用远昭国语回答:“孩子还小,毕竟比侯爷要好掌控多了,不过侯爷如果愿意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也可助侯爷继位。”
“现在肯说条件了?刚刚不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吗?”楚怀安讥讽的说,对赤河没有一点好脸色,赤河却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是他的真性情,所以刚刚他表现出来的也不是骗人的。
“侯爷若要继位,只需将蘅州以北的城池,以及远昭每年三成的粮食给我们即可。”
赤河平静的说出要求,语气几乎说得上是理所应当。
蘅州与浔州之间什么屏障都没有,若是将蘅州割让出去,以后胡人岂不是想打远昭就打过来了?而且胡人才十几万人,要远昭每年三成的粮食,也不怕被撑死?!
楚怀安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冲着赤河崩出一句:“做你娘的白日梦!”
赤河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气,被楚怀安这么一骂,火苗子立刻蹿到嗓子眼儿。
楚怀安也有点憋不住了,这些天他担心苏梨担心得不得了,现在赤河还凑到他面前找揍,他不动手都对不起边关那些可能已经惨死的英魂。
气氛正剑拔弩张着,院子里又传来叮铃的声响。
援兵到了!
楚怀安眼睛一亮,立刻抽出长剑,赤河极快的抬手阻挡,与此同时,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暗卫破窗而入。
局势突变,赵寒灼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安若裳抱着孩子向楼下跑去,制香师离安若裳最近,当即提步跟上,赵寒灼想追,被其中一个胡人拦了一下,慢了一步。
安若裳跑得很急,灌脓溃烂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拼尽了全力朝楼下跑去。
这一段路无比的漫长,莫名又让她想到当初在黑漆漆的棺材里产子的情形。
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让孩子活下去。
宸儿,娘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安若裳在心里默念,背后突然传来赵寒灼的警示:“小心!”
来不及回头,肩膀被猛力推了一下,脚下踏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啊!”
尖叫不受控制的从喉间溢出,安若裳将楚宸高高举起,她可以摔下去,孩子不可以!
失重感袭来,安若裳紧紧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跌撞却没有发生,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涌入鼻尖,下一刻,腰间一紧,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那怀抱极宽阔,足以承载万里山河和天下黎民,那怀抱又很小,似乎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惊惧漂泊了许久的心脏忽的尘埃落定,鼻尖发酸,胸腔被酸酸胀胀的情绪填满,却又被尖锐的啼哭声拉回现实。
安若裳连忙睁开眼睛,将楚宸抱进怀里软声诱哄:“宸儿别哭,没事了,别怕!”
“宸儿?”
楚凌昭复述这两个字,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想明白,一大队兵马已冲了进来:“护驾!”
众人高呼,楚凌昭拉着安若裳退到一边,众人冲上楼加入战斗。
他的气息太强烈了,安若裳有些不大自在,想要退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紧了紧,安若裳诧异的抬头,只看见楚凌昭紧绷的冷硬的下颌:“朕奉劝公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被朕的人误伤了就不好了!”
他认出她是忽宛颜,却还没有认出忽宛颜是谁,言语之间尽是冷硬的威胁,刚刚及时的一救也并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在里面。
安若裳垂眸收回目光不再乱动。
这边楚怀安和赤河刀剑相击以后,便陷入胶着之中,赤河的力气很大,几次交手下来,楚怀安的剑被砍出几道豁口,虎口也被震得撕裂,但赤河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胳膊被划了一剑,脸上也多了两个鞋印。
“无耻!”
赤河骂了一句,意识到楚怀安之前都是在做戏骗他。
楚怀安气得乐了:“你们王上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就不无耻了?你们给人下毒威胁别人帮你们做事就不无耻了?你们十万人打三万人以多欺少就不无耻了?丫的自己先不要狗脸,还敢骂老子,老子今儿就打得你叫祖宗!”
楚怀安一口气不带停歇的反驳,噎得赤河说不出话来,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眼睛瞪大:“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派了十万人……”
话没说完,楚怀安的剑势陡然凌厉起来,赤河的回答是变相的印证了真的有十万大军压境这件事。
赤河被逼得节节败退,他退到墙边,楚怀安一剑戳进墙里,再向他的脖子压过去,他抬手用弯刀挡住,又是力量的角斗,楚怀安眼看有些压制不住,一群人马忽的冲了进来。
“侯爷!”
一听这声,楚怀安就知道是自己人,当即爆发出力气,死死的压制住赤河:“快来个人,给爷捅死他!”
赤河:“……”
你们远昭国的人不是最讲究公平决斗吗?
赤河的表情扭曲起来,楚怀安觉察到他要暴起,抓着长剑侧身避开,长剑与刀身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同时有火花迸射。
赤河怒极,眼眶一片血红,嘶吼着要大开杀戒,手腕忽的被粉色纱帘缠住,楚怀安用力一拉,赤河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刻,身上被捅了两刀。
偏偏这个时候楚怀安又改口叮嘱:“算了还是捅个半死吧,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要杀了你!”
赤河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用胡语嘶吼了一句,转身朝楚怀安扑去。
这个时候他已经乱了心神,身上还插着刀,哪里是楚怀安的对手?
他不要命的扑过来,楚怀安就好心的帮他把刀抽出来再插回去,没几个汇合,赤河就一身是血的被楚怀安踹在地上,不过那伤却也处处避开了要害,不至于让他当场毙命。
“把这个叽哩哇啦不会说人话的蠢货给爷捆起来!”
楚怀安命令,赤河死死的瞪着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楚怀安原本要走,见状又在赤河面前蹲下,露出一抹讥笑。
“你觉得你们以多欺少就能赢吗?”
赤河喘着粗气不吭声,他当然相信忽可多会赢,就算远昭国的人提前一点知道会有十万大军攻城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谁都知道,三万人对十万人的战役,没有任何悬念。
他们会赢,会从远昭这只肥美的兔子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
赤河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楚怀安斜睨着他,眼底露出怜悯,然后他抬手在赤河脸上拍了拍,异常笃定的说:“蠢货,你们输定了!”
“你们才……”
赤河想用远昭国语反驳,楚怀安却极快的脱下自己的鞋塞进他嘴里:“本侯说的话,向来不接受反驳!”
说完这句话,楚怀安光着一只脚下楼,看见楚凌昭,步子加快上前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楚凌昭低声说了一句,楚怀安扫了安若裳和那孩子一眼道:“先去州府吧,臣也正好把最近在浔州发生的事与陛下说一说。”
腊月十三,午时,太后寝殿。
文武百官在太后的寝殿外整整齐齐的站了两列。
楚凌昭已经两天没上朝了,这两日都是太后垂帘听政,百官只知腊月十一,大理寺赵大人被不明匪徒掳劫了,楚凌昭带兵全城搜捕了整整一夜,这一夜过去,众人却不知楚凌昭去了何处。
“太后,陛下如今究竟身在何处,请太后明示!”
顾远风高声问,赵寒灼和楚凌昭在这个时候不知所踪,丞相病重,如今他这个太学院院首竟成了官阶最高的一个!
事情发生得突然,顾远风不知其中内情,却直觉此事与太后有脱不开的关系,只能在这里向太后要个说法。
国不能一日无君,楚凌昭若再不回来,整个朝堂只怕都要涣散了。
顾远风心中着急,太后却比他更着急。
楚凌昭突然消失,现在她被严加看管着,对宫外的情况一概不知,到底事成了没有她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若事成,这时应该有人带着她的皇长孙进宫袭位,如若不成,她的皇儿也该回来跟她好好算账了,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
“请太后明示!”
百官附议,太后心中烦闷,扫落茶盏怒吼:“都给哀家滚!”
吼完,外面安静了一瞬,太后喘着气坐下,抬手不停地按压太阳穴,情绪还没完全平息,殿门被敲响,然后是顾远风温和的声音:“微臣顾远风求见太后!”
太后对顾远风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会儿虽然觉得他的声音温和并不让人反感,也还是不想召见。
正要让他离开,又听见顾远风道:“太后娘娘,陛下不在朝中主持大局,远昭恐有危难,为了远昭江山社稷,请太后见臣一面!”
他不说是要追问楚凌昭的下落,而是为了远昭,太后心中的抵触少了一些,终于勉强点点头:“进!”
话落,殿门被推开,顾远风穿着月白色朝服缓步而来,今天没有太阳,他整个人却清润如风,自带仙气一般。
看见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太后的心情也好了那么一点,不过在看到跟在顾远风身后进来的守卫以后,脸又沉了下去:“你一个人进来,让他们出去!”
太后命令,顾远风回头冲那两人挥了挥手:“无妨,出了任何事情我一力承担。”
两人犹豫了一下退下并带上殿门,屋里安静下来,顾远风拱手朝太后行了一礼:“微臣拜见太后!”
“顾大人见了哀家,为何不跪?”
太后端着架子说,地上是凌乱碎裂的茶具,就这么跪下去,谁的膝盖也受不了。
顾远风直起身,目光平静的看着太后:“陛下若还活着,臣自当跪见太后,但陛下若已遇害身故,太后的身份就另说了。”
嘭!
太后拍桌,脸上的皱褶因为被踩到痛脚的愤怒而轻微的颤抖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自揣测陛下和哀家!”太后厉喝,若是以往,一定极有威慑力,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一点都吓不到人。
“陛下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办法肃清朝纲,微臣虽然不若赵大人那般受倚重,对其中内幕却也略知一二,如今陛下与赵大人生死不明,为了远昭的安危,微臣不得不冒死来与太后说几句话!”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哀家这样说话?”
太后冷嗤,丝毫不把顾远风放在眼里,顾远风也并不觉得难堪,正义凛然道:“臣位卑言轻的确不算什么,但臣忠于陛下与远昭,不会做出勾结外寇、残害骨肉这种违背人伦道义的龌蹉事!”
这话说得直白且不留情面,太后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一个臣子这样当面训斥?心脏气得快要炸裂,脑仁也突突的疼,她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被这人的声音和外表所骗,让他进了这里。
“出去!”
太后指着门外说,整个人都被气得发抖,脸色发青,也许楚凌昭在这里见她如此会不忍心马上传太医来替她诊治,然而顾远风却不为所动。
“太后娘娘,陛下向来重孝,做皇子时,他晨昏定省,无论身在何处都对您十分敬爱,陛下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颁布律法,将不孝列为重罪!”
顾远风提起楚凌昭的好,他的语气并不尖锐,却异常坚定不容反驳。
太后之前被气得脑子发懵,还没缓过来反驳,顾远风继续道:“这些年您护着安家,安家人做着黑心的买卖敛财,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安无忧逼宫,陛下也没有对安贵妃和太后娘娘您做什么不是吗?太后娘娘如此践踏陛下那颗赤诚的孝心于心何忍?!”
于心何忍?!
最后四个字顾远风故意放慢加重语气,带着诘问的意思。
虎毒不食子,母子关系应该是这世上最足以信赖的关系,如今却走到了这一步,还被一个外人步步逼问,太后只觉得面上无光,更多的还是心痛。
楚凌昭是她一点点瞧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到了这一步,她心里说对楚凌昭没有半点关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走到这一步是谁的错?不都是她的好儿子逼她的吗?
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太后不由得反驳:“我于心何忍?是鸿熠于心何忍才对吧!先帝当初给安家那么多皇恩厚泽,那是先帝和整个皇室亏欠安家的,况且先帝在位时国库一直空虚,安家敛来的财,有大半都用来充盈了国库,鸿熠有什么好不满的?”
太后理直气壮的问,也许在她看来,安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正常的应该的,又或许,在安家先辈战死沙场的时候,她的心就一直偏向安家,再无法以公正的态度看待。
安家敛的财的确有很多充盈了国库,但一人富可敌国恰恰是最危险的,百姓富庶安居乐业才是国家稳定繁荣的根基。
而安家动摇了这个根基!
顾远风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个时候太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继续反驳:“无忧谋乱,那也是被逼的,鸿熠以为哀家不知道吗?他早就想拔除安家这颗眼中钉了!无忧成不了事的,那是哀家替鸿熠造下的孽,以后下了黄泉,哀家会自己去偿还,可哀家为鸿熠做了那么多,哀家最终得到了什么?啊?”
太后抬手戳着自己的心窝质问,好像被刀扎了心一样。
这两日的惶惶不安压垮了她,刚刚顾远风的质问斥责击溃了她,她忘了那些城府心机,如同天底下所有被儿子伤了心的母亲一样看着顾远风问:“哀家一心为他,他给哀家下毒的时候想过哀家的感受吗?他囚禁哀家的时候考虑过母子感情吗?我们母子走到如今,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下毒?”顾远风皱眉:“太后娘娘说的可是软魂香?那是胡人用来控制京中细作的,侯爷也曾中过此毒,仁贤郡主花了数日才研制出解药,陛下没告诉您,应该是怕您受惊,如今您身上的毒应该早就解了吧。”
太后那时一直被禁在宫中,只有一个叫关五的宫女陪着她,自是不知道外界的事,她身上的毒的确已经解了,可她以为是那宫女给她拿来的解药,如今仔细想想却又很不对。
因为她在吃了宫女给她的药以后,岳烟又来给她诊治过几次,若真是皇帝让人下的毒,如果毒被解了,岳烟怎会察觉不出来?
可宫里现在都是皇帝的眼线,也许他就是在演戏呢?
太后的脑子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顾远风不由得上前一步:“太后娘娘,微臣请您相信,无论如何,陛下都不会加害于您,请您告诉微臣陛下现在可能会在何处吧,这样也许还能挽留一下你和陛下之间的关系,至于您和陛下之间有什么误会,等陛下平安归来再当面说清楚,好吗?”
时间太着急了,顾远风跟太后解释不了太多。
太后捂住脑袋,头痛得好像要爆炸,无数纷乱的声音纷至踏来,最终只凝成楚凌昭离开那夜,那御林军冰冷的声音:“陛下说,若他明日归来,还请太后就安家余孽擅自征粮一事给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回不去了,挽回不了了!
她和鸿熠之间,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想到这里,太后忽的诡异的冷静下来,她冷笑两声:“呵呵!”
声音起初很低,渐渐地变大,在空幽的宫殿上空盘旋,然后顾远风听见她说:“胡人有十万大军,远昭会败,胡人太强了,就算是鸿熠,也不得不听他们的摆布!”
“十万大军?太后如何得知此事?”
顾远风追问,这事是绝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太后一直被看守着,是谁告诉她的?这是在印证什么吗?
太后并未理会顾远风,神智陷入混乱,她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寝卧走去,边走边低笑:“今天是腊月十四,算算时间,城,也该破了吧……”
太后的话里带了悲悯,像是已经看见边关城破的场景。
一旦城破,万千将士与流民,将在战火中尖叫哭喊,挣扎求生!
顾远风的脸沉下去,抿唇走出殿门。
“顾大人,太后怎么说?”
“顾大人知道陛下去哪儿了吗?”
“顾大人……”
他一走出去,其他人就围了过来,顾远风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快步往前走着。
扈赫说胡人会在腊月初八那日率十万大军压境,楚凌昭只派了陆戟和三百精兵赶赴边关,因为西北的防线也不能空,万一胡人声东击西,远昭就完了。
这些时日他们一直在等边关的消息,每一日都度日如年。
他们都知道这太慢了,也许陆戟还没到边关,城已经破了,再等边关把消息传回京中,只怕胡人的大军已经压到了蘅州。
这场豪赌,赌得太大了,一旦输了,哪怕身死也难让万千亡魂安息!
顾远风一直往前走着,旁人得不到回应便自讨没趣的回去继续站着,嘴里嘟囔着说顾远风太高冷。
绕过九曲回环的长廊,顾远风径直朝御书房走去,远远地却看见御书房外两个守卫倒在地上,顾远风心底一凉,连忙冲上前去,进屋之前抽走了其中一个守卫腰上的刀。
他儒雅惯了,除了五年前和楚怀安一起去剿匪碰过刀,此后再也没碰过,如今冰凉的刀身却让他找到一丝心安。
顾远风握紧手中的刀,深吸一口气推开御书房的门,瞳孔微缩。
扈赫穿着一身黑色锦衣,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手里正拿着玉玺在盖什么印。
银色面具是内务府特制的,没有多余的花纹,完美的贴合他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鼻梁以下却没挡住。
他刮了胡子没再蓄起,这样戴着面具,乍一看俨然是当年才冠京都的顾家少爷长成的俊雅公子!
只是左眼眼眶空荡荡的,细看之下还是叫人害怕。
“你在做什么?”
顾远风沉声问,握着刀的手心冒出汗来。
其实光是坐在那个位置就已经是杀头大罪,顾远风大可叫人来抓扈赫,不知为何,那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过来,看看我模仿得像不像。”
扈赫冲他招招手说,语气很是愉悦,恍惚间让顾远风想到幼时,顾炤总喜欢摆弄机巧,若做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便会如此招呼他过去参观。
鬼使神差的,顾远风走了过去,离桌案还有三两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清了扈赫刚刚摆弄的东西。
那是一封圣旨,刚写下的,墨迹尚未完全干,散发着好闻的墨香,字迹与楚凌昭写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连那字迹里帝王毗临天下的威严也一分不差的表现出来。
胡人大军压境,国之危矣,国公推举军中小将陆炤率兵增援,此人乃陆国公与镇边将军陆戟亲信,朕亦当信之,诸位亦然,今朕亲自授命,八万骠骑军,听从陆炤之命,即刻奔赴塞北边关增援!
“你竟敢伪造圣旨!”
顾远风读完圣旨上面的内容,已经抑制不住震惊,扈赫勾唇,将那封圣旨放到一边,拿了一张新的铺开,提笔蘸墨再度写起来。
“住手!”
顾远风提刀指着扈赫,冷声制止,扈赫抬头,剩下那只眼睛定定的像冷钩一样钉在顾远风身上。
“住手?从远此时前来,不也是抱着和我一样的打算吗?”
扈赫冷嘲着戳穿顾远风的想法,没错,在与太后对话以后,顾远风心中的天平往扈赫那边偏了偏。
除了陆戟,他是唯一和顾炤接触过的人了,尽管当时年少,但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顾炤的骨子里流着顾家人的血,那是即便经过千锤百炼都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从远啊……”扈赫再度唤了顾远风的字,语气带着叹息,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他还是那个极有天赋又有点小坏的少年。
“你会信我的吧?”
他问,语气里含着融融的笑意,似三月暖阳,轻易攻破人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