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村喜事（十七）
往日里平静的山村，因为幸存者的搅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吴狗子的女人跑了，而且据吴青说，已经跑了好一会儿了，估计已经跑远了。不仅这样，连那些被关起来的警察都跑了，如果不抓回来，等他们搬救兵来了，整个村子的女人都要被带走。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子里集结了好几个队伍，往不同的方向去追了。
王琪跟着第一个队伍，一边跑一边插嘴，不停地制造障碍，队伍被带着在村子里瞎绕。
孙超、朱执中、闵洋和宁海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在村子的不同方向等着。遇到王琪的队伍，就乱指挥，看到没自己人的队伍，就假意帮忙加入进去。几人躲在队伍里，一直大喊传递大概位置，几个队伍慢慢绕开了明川三人要去的地方。
按照之前几人的推理，抓逃跑的女人这种事，绝对是符合几人身份的。虽然他们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但是村子里的男人们只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就不算脱离人设。
只要细盘之前那些被村民攻击而死去的人，就会发现，评判行为举止是不是符合这个身份的，都是村民。那么只要村民们不认为幸存者们“疯了”，他们就不会被村民攻击。
这听起来相当冒险了，如果操作不慎，幸存者们全得遭殃。但是自从徐恒之把神婆提溜进房间，用骚操作帮朱执中过了杀孩子这一关以后，几人都特别相信他。徐恒之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几人都答应了，除了郭宇光。
郭宇光一直在叫骂，说他们疯了，但是几人完全没管郭宇光，反而非常热血的一拍即合，说干就干了。
最后事实证明，这个推断果然没有问题。几个幸存者可高兴坏了，这下大家也不用担心要不要打女人，怎么逃过夜晚了，反正相信只要跟着徐恒之干，肯定能逃出去。
在他们互相打配合，争取时间的同时，明川、徐恒之和刘正阳，以最快的速度，分头在村子里搜集资料和证据。
明川没有丝毫耽搁，直接来到吴狗子家里。
整个家里没有人，吴栓子和吴狗子应该都出去追逃跑的女人了。魏小琴坐在院子里一把小凳子上，眼神涣散，轻轻前后晃动着身体，嘴里念念叨叨，但是细听，却没有发出声音。
“魏婆婆……？”明川走过去，轻声唤道。
魏小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轻轻晃着身体，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现在的魏小琴，已经没有刚才给他递笔记本时的清醒了，看上去真的是一个无法沟通的精神病人。
“魏婆婆，我想您能帮帮我们。”明川没有放弃，他走近几步，弯下腰，耐心地请求。
魏小琴停下摇晃的动作，慢慢转过头，双眼看着明川，但是眼神浑浊，没有其他反应，神志看上去并不清醒。
“魏婆婆，您能帮帮我们吗？我们想送所有姑娘都回家。”明川蹲下身体，平视着魏婆婆。
似乎回家这个词触动了魏小琴，她眨了眨眼睛，浑浊的眼睛里一点光。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屋内，没过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哨子出来了。
魏小琴看着明川，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点笑意，这一点笑容，让她的脸突然生动起来，隐隐有了那个年轻魏小琴的影子。
哨子在她的嘴里，发出了几个音调。吹完以后，魏小琴张开嘴，对着明川“啊啊”了两声。
明川迷惑不解地看着魏小琴，但是魏小琴并不能给他任何解释。她把手伸到自己的怀里，掏了一会儿，她掏出来一个信封，颤抖着手，递给明川。
明川看了魏小琴一眼，接过信封。信封就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封面是空白的，明川打开信封，里面好几张纸整齐地放在里面。明川抽出纸，纸被折叠过很多次，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还有一点霉味儿。纸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黄色污渍，甚至因为时间太长，纸已经有点发脆了，明川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后面跟笔记本上一样，跟着日期，不过这里的日期是两个。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魏小琴要把他们的名字收起来，是那些被拐卖到这里的女人们吗？
陈旧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新的字迹还算清晰，明川还来不及看，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哥！你这边怎么样了？”
明川抬起头，是徐恒之过来了。
明川皱眉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你那边已经搜完了吗？”
徐恒之倒是意气自如，笑着抬抬下巴，道：“魏婆婆吹的哨子吧？本来还不太顺利，好几家女人们正在河边洗衣服，我过去她们都很谨慎，什么都不愿意说。等哨子响过后，一个带头的老婆婆立刻主动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老刘合计合计，觉得魏婆婆这边线索应该比较多，我就过来看看。”
明川听了大吃一惊，他倒没想到魏小琴的哨声居然作用这么大，他看了一眼又坐回小板凳的魏小琴，犹疑道：“你们那边没有目标的线索？”
徐恒之遗憾地摇摇头：“没有。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各家各户资料搜集得很快，还有几家的姑娘愿意主动去帮王琪他们，但是始终没有目标的人员。”
徐恒之看了一眼魏小琴，想了想还是拉着明川避着魏小琴，继续道：“这里的媳妇儿，大都是被买来的。为了买个条件好点的媳妇，每个家里都差不多是花光了积蓄。虽然村子里那些男人们对这些姑娘们不好，也经常打她们，但是都会控制个度，没有伤及性命。如果姑娘们生病了，还会主动找村里的赤脚医生过来给姑娘们看病，目前就知道一些些难产，还有重病去世的，勉强算得上寿终正寝。这样，她们就不太符合目标的执念了。”
明川想了想，说：“如果执念是要回家呢？”
徐恒之挑了挑眉，道：“这个倒是有可能。但是哥你忘了吗，这个村子这些禁忌，还有杀女婴的迷信传统，姑娘们是目标的话，也不太对啊！不管怎么看，这些姑娘就没哪个是特别的……包括已经去世的。”
明川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他看到徐恒之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魏婆婆，了然道：“你怀疑魏婆婆？”
徐恒之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表情高深莫测地说：“你不觉得，魏小琴在这个境里是最特别吗？”
明川也看向又开始晃着身体的魏小琴。的确，她身上的谜团看起来最多，似乎一切都指向了这个看起来精神并不正常的婆婆。但……
“不……不是她。”明川突然斩钉截铁道。
徐恒之看向明川，明川默默看着坐在那儿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魏小琴，表情很复杂，片刻后，他才继续说：“不是魏小琴。你们说过，执念越深，境的范围越大，也越复杂。她的执念有这么深吗？她神志都不能保持清醒，她的执念又怎么支撑这么大范围的境，这么复杂的境？”
徐恒之细细思考后，没有说话，认可了明川的猜测。
明川突然想到手里的名单，他赶紧递给徐恒之，问：“你看看这个吧，魏小琴给我的。”
徐恒之小心地接过脆弱的信纸，仔细读了手上的名单，他也联想到魏小琴给的那本笔记本。魏小琴有记录的习惯，哪怕她一直身处地狱，但是她并没有落下任何一件重要的事。这张名单，虽然已经字迹模糊，但是看这个格式，明显和笔记本上的不一样，而后面跟着两个日期，看起来就好像……
“生卒年月。这些是……”徐恒之双眉紧皱，他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冰冷。
“是那些因为迷信被杀死的女孩。”明川也冷了脸，眼神里是燃烧的怒火。
满满三页，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早丧的女孩。就因为迎接男孩的出生，她们的一生却终结在这个冰冷的日期里。死了都不能安生，尸体还要被制成诅咒，只为了后来的女孩们，不要再出生在这一家。
多么可悲。
“是不是……这些孩子……才是目标？”明川看着纸上的名字，犹豫地问。
徐恒之眼中凝着冰霜，他低头看着名单，片刻后才说：“可能。所以我们现在要先找到她们……”
“不……不好了……”突然，闵洋一边跑一边喊，出现在小路尽头。
明川见状，顿觉不妙，就见徐恒之的身影从身边掠过，把上气不接下气的闵洋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过来。
闵洋被扔在地上的时候，头晕目眩，还是坚持喊：“不好了不好了！”
“别瞎嚷嚷了，到底怎么了？”徐恒之皱眉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不耐烦地问。
“哎呀！！！！大哥大哥！！！！不好了啊！！！！本来我们合作的好好的，正在忽悠他们往村外去，没想到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来了几个老太婆！！！她们几个过来就骂我们，说说我们在说谎，说我们和那些逃跑的女人是一伙儿的！！！”闵洋一边拍大腿，一边喊。
“什么？怎么会这样？有没有出事？”明川一听急了，连忙问道。
“还好还好，那个刘大哥突然来了，哎呀！！！他可会演戏了，指着我们大骂，说要收拾我们几个！！还说警察增援已经快到了！”闵洋喘了几口气，“然后那些人都急了，没有听那几个大妈的话，开始追刘警官，我见事情不好，就过来找你们了！！！”
他歇了几口气，继续嚷嚷道：“……哎呀……那边可乱了！！都开始打人了！！！”
“怎么会这样？”明川不敢置信，他看向徐恒之，满脸愁容道，“她们为什么要帮那些男人？她们不都是受害者吗？”
徐恒之冷笑一声，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帅气的脸上因为厌恶而变得阴鸷：“受害者后来变成加害者，也很常见。自己受的苦，希望别人也要受，一种社会比较，心理疾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明川急得手足无措，担心刘正阳的安危。
徐恒之微微眯眼，思考片刻，走到魏小琴面前，拿着名单问魏小琴：“婆婆，这些女孩在哪儿？”
魏小琴抬起头看了看信纸，又看向徐恒之，满眼都是陌生，迷茫地“啊啊”了两声。
明川也走过来，看向魏小琴，脑中突然有光划过，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双手放在魏小琴的膝盖上，微微仰起头看着魏小琴，表情温柔地问：“婆婆，您的女儿呢？”
魏小琴的微微晃动身体的动作顿住，她轻轻转头看向明川，头歪了歪，似乎在仔细打量明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笑了，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满脸慈爱地摸了摸明川的脸。
“她们是不是在一起？她们在哪啊？她们是不是也很想你？”明川顺势慢慢把头地下，侧脸枕在魏小琴的膝头，魏小琴丝毫没有抗拒，反而眼里溢满了母爱，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
明川此时的动作说话姿态，都像极了小女孩，他微微勾起嘴角喃喃念道：“好想你啊，她们好想你……”
魏小琴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反复温柔地抚摸着明川的脸，脸上是快要淌出来满满的慈爱。
只是感受这两人的表达出来的感情，定是以为他们就是一对母女。
徐恒之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什么也没有说。
明川觉得这一刻，自己不再是明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感到他的心被酸涩塞得满满的，似乎自己有好多好多委屈，想要说给眼前的人听，他想魏小琴能抱抱他，亲亲他，他好痛好痛，他想魏小琴能保护他……
于是，他哑着声音，轻轻唤到：“妈妈……”
魏小琴突然站起来，明川被魏小琴突如其来的动作推开。明川好像突然从梦里醒过来，他抬起头，魏小琴的眼里全是泪水。她看着明川，嘴唇颤颤巍巍抖个不停，但是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啊啊”了两声
魏小琴颤抖着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后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