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村喜事（十）
“什么意思？”刘正阳表情严肃，追问道。
此刻，不仅王琪一人，周围的人听到这里，表情都变得非常复杂，里面掺杂着恐惧、苦涩、害怕……王琪舔了舔嘴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此刻那个黑色外套的人，先一步说：“他们不敢说，我来说吧。”
众人都看向他，男人表情还算淡定，自我介绍道：“我是宁海，和你们一样，是个警察。”
刘正阳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倒没有太惊讶，毕竟男人身姿仪态看起来就并不寻常。反倒是其他幸存者也并不惊讶，看起来应该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刘正阳朝宁海点点头打招呼，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宁海正色地回答：“市公安局的，打拐办的。我到这里来，也是接到上级命令，有人举报这边有情节特别严重的妇女儿童拐卖的案件。我和同事们就一起过来调查这个案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递给刘正阳。
“出了意外？”刘正阳检查了警官证，还给宁海，问道。
“……是啊，”宁海苦笑一下，“我们这次属于先遣队，被大队先派过来取证的。昨天被村民发现了，围堵我们，意图干扰我们执法。打拐工作，最麻烦的就是跟买家打交道。买家经常一般都歇斯底里，像这种整个村子都涉及拐卖案件的，村民会非常团结，打架伤人都是常事……就为了不让你把人带走。我们开车从小路走躲避村民，因为下大雨山上落石，正好砸在我们车上，当时我就失去意识了。等醒来就在这个村子了。”
徐恒之问：“其他人呢？”
宁海脸色立刻变得颓然，其他幸存者表情也变了，宁海沉默了一会儿说：“一位女同事，我醒来就没有见过她。另一位年轻男同事……”宁海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都是疲惫，“他已经牺牲了。”
“不是因为事故？”刘正阳看宁海的神情，猜测到。
“不是……他……”宁海似乎是想到什么了，脸色很难看。
“他就死在我们眼前。”蓝色冲锋衣补充道。
“怎么回事？”徐恒之看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仿佛是回忆到什么很恐怖的事，问道。
“他说自己是警察以后，当时我们都如同找到主心骨，都跟着他想逃跑。他带着我们出村的时候，被村民拦住了。……没想到，就算是警察，犯了忌讳也逃不掉……”
“忌讳？”明川三人异口同声道。
幸存者们似乎都很害怕忌讳这两个字，王琪哭得声音更大了。
蓝色冲锋衣勉强地笑笑，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朱执中，是做旅游向导的。这一片我都很熟，我已经做了八年了，这附近的的点我都带过队。刚才王琪说的山谷，我以前也去过。这个山谷火了以后，我已经带了几次队过去了，经验很丰富，毕竟我是专业的。但是这次是我轻视了天气恶劣的程度，虽然看到有雨，但是觉得这个季节雨不会太大，就还是带队过来了。结果就发现了洪水，我为了救我队里的一个女队员，和她一起被冲走了。”
徐恒之嘲讽道：“野外最基本的天气都敢不重视，还敢说自己是专业的？”
朱执中有些难堪，但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一醒来就在这了。这里每个人就叫我吴川，虽然我知道我不是，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所以没有声张。他们叫我吴川，我就都应了。”
徐恒之冷笑一声，说：“你还适应力挺好。”很明显，徐恒之对朱执中的印象不太好，一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对朱执中作为领队的不称职不专业，有很深的厌恶感。
朱执中对徐恒之的厌恶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底已经有了些火气，但是他没有发作，继续解释道：“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探险旅行，有些地方的原住民，会因为特殊的信仰或者文化，会做出相对应的外人不能理解的行为或者活动。虽然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但是过去的经历告诉我，如果不认可他们给我们的这个身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你在这里几天了？”刘正阳问。
“三天了。这三天我都在四处打探村子里情况。顺便了解到我这个身份，吴川，是村子里少有的读了大学的，他在村里有一定威望，很多村民都很信任他。所以我就借着这个身份的便利，慢慢集结了出现在村子里的各位……”朱执中用手示意旁边这几个幸存者，然后又指着宁海，道：“除了这位，他和他同伴，是昨天才来的。我还没来及认识。”
周围的几个人除了宁海，都点点头，认同朱执中的话。明川看到这一幕，暗暗地想，看来不仅吴川这个身份在村子里有威望，朱执中本人这个人就很有领导能力，能得到这些人的信任。
朱执中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位宁先生的同伴，昨天一出现，就到处说自己是警察，我们都很激动。毕竟我们困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性命之忧，他当时表明身份，我们就都以为他是来救我们的。他也很负责，详细登记了我们的信息，稍微准备了一下，就打算带我们从村口逃走。”
不知道为什么，朱执中说到这里，宁海刚才还是颓然的脸色，变成灼人的愤怒。他死死盯着朱执中，双手握拳，手背上满是青筋。
朱执中看向宁海，眼里似乎是满满的关心：“当时这位宁先生似乎受了伤，所以可能不清楚之前的发生的事。他一直不太是很庆幸，还是我们架着带着他跟着那位警察逃到村口。”
宁海听到这里，眼里没有一点感激，反而是越烧越旺的怒火，几乎要把他包围。
朱执中眼睛里写满悲伤，继续说道：“到了村口，那位警察的假父母在村子口拦住他，说他犯癔病了，要带他回家。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他被设定了假身份。我当时就打算让大家拦住他，让他先回去我们再做打算。但是他觉得不能跟这些买卖人口的村民们拖鞋，一直坚持地跟那些村民表明身份，他是警察，让他们配合之类的……这就犯了禁忌，他……就牺牲了。”
“你放屁！！要不是你们一直围着我们说你们要死了，求我们救救你们，他根本不会做这么草率的决定！”宁海终于听不下去了，愤怒地指着朱执中说道：“你以为我当时没有听到吗？！我当时的确开口困难，但是你们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愤怒地指着周围的人，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吼道：“他刚来找到我，你们就冲进来，又是下跪又是哭，说要马上离开这里！！！他劝你们，先观察一下，你们一个个说他见死不救，算什么警察！！你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禁忌，都催着他去送死！！曹轩才二十五岁啊，他父母就他一个孩子！他那么热血一个孩子，立过多少功，救过多少被拐卖的孩子和妇女！！你们让他会去跟那些神经病硬碰硬！！！”宁海说完后，仿佛卸了精神，退后两步，用力捶了墙壁，一滴眼泪顺着这个汉子的脸滴落。
听到这里，刘正阳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警察出任务不怕牺牲，但是如果是被骗去送死，又是另一回事了。
刚才还恐惧不安的几人，听了宁海的话，都有几分尴尬，互相看了看对方，王琪小声解释：“我们当时是真的害怕，没想让他去送死。后来我们也拦了啊……但是当时也的确拦不住呀……”
宁海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侧过脸平复情绪。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眼里明显是愧疚，走到宁海身边，低头解释道：“我当时的确是太着急了，宁先生，你比我大，我称呼您一声宁哥。我是和我女朋友一起遇到洪水，我醒了就到这里了。我比你们来的时间都长，已经半个月了，我女朋友一直都没有消息……我……哎……我当时就以为你们是被派来救我们的，肯定有人接应。我太想当然了，我也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送他去死，我……”他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直直给宁海贵就下了，“我知道错了，你们知道吗，我在那个山谷跟我女朋友求婚了，她是驴友，很爱去那些没人过的地方，这个旅程都是我计划的……在那里……她跟我说她怀孕了……两个月了……我很高兴……我还有点生气，她怀孕还来这么辛苦来那个山谷……结果……结果……”
眼镜男越说越激动，哭了起来。
半个月？！困在境里半个月的人，全部都会出现昏睡不醒，精神萎靡的情况，而眼前的眼镜男却看起来很正常。明川不由地想到魏云齐的失踪，自从进入三队以来，他才知道为什么三队的人会认为魏云齐已经死亡了。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已经远远长于能在境里生存的记录。所以，就算魏云齐失踪当时被带入其他的境，这几个月的时间，魏云齐都会被境的目标吸光了能量。
想不到的是，这个境里却出现了这么多例外，明川的心里，暗暗生出了更多希望。
“你们说的禁忌到底是什么？”刘正阳正色问道，到现在还没人说到都这个重点。
“他们不敢说。他们害怕自己说这件事也是犯了禁忌。”眼镜男抬头看向刘正阳抹了抹眼泪，严肃道。“他们不说我来说，在这里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所做的任何事，都不能脱离人设。”眼镜男看着大家，神色淡淡解释道。
“郭宇光你！！……哎呀……”其他几人看上去很是着急。
郭宇光，也就是眼镜男，站了起来，说：“宁哥说得对，那位曹警官就是我们害死的。我们怎么能为了自己活，拖累想要救我们的警察。”
“哎呀，我也说，我也快憋死了……我们也是自己总结的，基本上每一两天，都会有新人来，只要在这里否认自己的身份，还跟村民解释自己不是这个名字的那些人，就犯了禁忌。那些村民就更疯了一样，立刻把这些人砍死的砍死，捅死的捅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王琪也一拍桌子，说道。
“是……是的……而且我们不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一个穿着长款羽绒服，留美式前刺，看上去还有几分帅气的潮小伙犹豫了一会，才咬咬牙说，“我们之前也有人给每一个来的新人解释这个禁忌。当时我们不知道啊……解释这件事，其实也是脱离人设，那个人讲第三次，就被一个村民一镰刀砍在脖子上，血像喷泉一样。”他说到这里，逗了两下，看向已经抬起头看向他们的宁海，带着几分自责说，“郭哥说得对，我们就是不对。但是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让他去送死的宁哥，你相信我我大学生，我一开始真以为你们是专门来救我们的。那老太太突然叫曹轩警官吴炎，我才发觉不对劲的。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你们也有身份……”
“只要否认身份都会死？”徐恒之思考片刻，问。
“也不是一否认就会死，反正你说你自己不是姓吴的，那些村民就跟应激了一样，说我胡说八道，说我疯了。如果说多几次，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他们就开始发疯了。”孙超，也就是那个男大学生解释道。
三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王琪小声问：“你们也是警察，你们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吗？我们在这里随时都要死……太可怕了……”
“你老实演你那个角色，不做额外的事，不就安全了？”刘正阳问。
“哪是啊……本来一直维持人设就很难，我哪知道那个吴青会做什么。这就算了，我那个假爹妈，天天催我和那个假媳妇生儿子……我真的快疯了……他们天天晚上守在门口，过一会儿就敲门……我真的快崩溃了……”王琪苦着脸，边说边叹气。
“你就这么守身如玉？”刘正阳调笑道。
“拜托了大哥，我哪敢啊！！！我今晚跟那女人睡了，明天你们就看到我尸体一具！！”王琪崩溃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