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居民楼（一）
“境？什么境？”明川挣扎着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就见王文收起设备，留下两个字“跟上”，转身就走。明川一见，也不敢多想，只能赶紧去追快步走的王文。
明川追得很吃力，上次事故中明川受了不轻的伤，肋骨骨折，还有脑震荡，昏迷了几天才醒。醒了被告知魏云齐的事，一天都没有多休息，就把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寻找魏云齐这件事上，就像快要燃尽的火把，就拼着这一口气，勉强坚持着。他就靠着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一直没有倒下，哪怕他已经疲惫得已经到极限了。明川也并没有要求王文等他，他知道王文现在不待见他，所以再虚弱也是咬紧牙关自己跟上去。
王文走得很快，并没有因为明川跟得辛苦而放慢脚步。路上有几个来往的人，还有匆匆过去的电动车自行车；偶尔还有挤进狭窄道路的汽车，艰难地擦着明川经过，一切都正常的就好像普通的一天，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之处。明川也来不及仔细看，甚至连路都来不及注意，只顾着埋头追王文，跟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
明川急急忙忙走上楼，才看到王文进了二楼左边尽头的一户。明川喘了几口，咬牙快步跨了几步，跟着进了门。一进门明川粗略扫了一眼，这一间面积比较大的老房子，客厅和餐厅相连，旁边走廊进去是卧室，但是因为没有开灯采光也很差，看不出来有几间。
户内装修能看出来当年房子曾经的豪华精致，但是因为装修年代太久远，地上的深色木地板边缘已经有地方翘起来了，地板整体也变得不太平整，还有一些地方有明显脱漆。屋子里陈设着一点简单的家具，但什么生活气息，估计是正在放租的房子。深色的吊顶还有墙上的木色包边也都有掉漆的痕迹，客厅有一张一看骨架中间已经塌了一块的沙发，岁月的痕迹侵蚀了房子的每一寸，即便是打扫得还算干净，但是空气中却仍然充满了陈旧的气味。餐厅摆着一张不中不洋的深色西餐桌，旁边坐了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深棕色卷发有点乱糟糟的，即使坐着也能看来身高很高；男人面前放了一台电脑外还摆着很多明川不太熟悉的设备，双手在键盘和鼠标上动得飞快。
王文瘫在沙发上，来回挪了挪屁股，不太舒服地抱怨道：“你们在哪儿刨出来这么一个破地方？”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走过来，递给王文一瓶矿泉水，嘟囔道：“王队您这还不满意啊！于队好不容易在中介给的那堆资料里找到这个房子，可不容易了。您是不知道，这小区太旧了， 好多都是合租还有宿舍，人员又杂，特容易被目标发现！这一间已经是顶级中的顶级了！还算干净，周围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您可别挑剔了！”
王文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又瘫回沙发，没个正形。短发女生走过来也给明川递了一瓶水，明川累坏了，重重跌坐在一旁的一把椅子上，没想到椅子不太结实，差点就摔倒地上，还是短发女生一把拉住他，他在坐稳。他道过谢才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后却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
短发女生想上前帮明川拍拍后背，被他礼貌拒绝了，她也没有坚持，转头问王文：“他是新来的？“
王文嗤笑一声：“他是明川。”
“哦……你就是明川啊。”短发女生一副了然地模样，上下打量了明川，看得明川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没多问，毕竟王文知道自己是谁，他的队员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短发女生倒也没有再多问明川什么，而是继续跟王文说道：“诶，王队，我们不是没叫支援吗？他们才找了几个幸存者，人都没找完呢？你不怕让目标注意我们啊。”
王文深深叹了一口气，朝明川努努嘴：“他给我们整进来的。”
短发女生瞪大眼睛，本来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官都朝着可爱那条道儿长得 ；大眼睛圆圆脸，表情一夸张真有点小动物的既视感：“他？不会吧！他自己就能打开境？！这么厉害？”
王文还来不及回答，就有敲门声打断了。短发女生过去打开门，走进来两个人，短发女生笑着称呼：“于队，恒之。”
走在前面的就是他们口中的于队，是一大概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梳着高马尾，一双漂亮的凤眼，身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外套深咖色的冲锋衣，看着很是干练。她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也站起来的明川，对王文挑挑眉：“怎么回事？新人？”
王文站起来耸耸肩：“他是明川。”
于队一副了然的模样，看了两眼就没有多说什么，往餐桌走去。王文过去跟着过去，跟她说着什么。明川还没来得及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就被后面那个叫恒之的吸引了注意力。这人目光就过于肆无忌惮，视线锁定在明川身上，让他忽视不了。明川被看得有点尴尬，不由有些生气，心里想着这人看得过于冒犯，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这个叫恒之的在人群中绝对是显眼的存在，个子很高，跟明川一米七七的身高比起来高半个头还多，估摸着怎么都超过一八五了。刘海有点长，细碎地荡在眉间，就是现在大学生常见的发型，没有过多打理，但是衬得人干净利落，不看脸光着身高打扮都是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五官更是出色，剑眉下是一双桃花眼，但是和标准的桃花眼比，眼尾又有些下垂，所以显得有点凶；挺鼻薄唇，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左边嘴角有一个小小梨涡，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但是加上他眼中的冷淡却又能看出他的薄情。穿着简单的深色连帽衫浅色牛仔裤，衬得双腿很长。
他看明川看向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挑了挑眉，笑了一下，就跟着于队往餐厅去了。而刚才一直坐着的卷发呆子男人也站起来了，他的确个子很高，有一米九以上，但是他站着形体不太好，有点驼背。
“于队，已经可以看监控了。”卷发高个男人对于队道。
于队点点头，召集所有人过来开会，顺口问了句：“老刘还不回来？”徐恒之回道：“刘哥上去看着了，这次的几个不怎么听招呼。”
于队点点头说：“小雨！”孙小雨连忙答应，于队交代道：“你去跟明川解释一下吧，看这个情况，他也逃不掉了。”
孙小雨垮了脸：“啊……于队啊……”
于队摆摆手：“行了，别啊了，去吧。”孙小雨叹了口气，过去一把拉着还在发呆的明川，在一旁沙发坐下。明川也有一肚子问题想问，还没等他开口，孙小雨就笑眯眯对着他说：“虽然看着狼狈点，但是也是个帅哥嘛。我就说我们三队就是颜值组。以后你进了我们三队，又多一个帅哥~嘿嘿。”
明川被孙小雨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直接问孙小雨：“到底境是什么？”
……
人都走了，只有李畅还在盯着电脑屏幕。
明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双眼中有难掩的崩溃。在孙小雨给他解释过后，他心里充满了震惊、酸涩、痛苦……来之前他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收集这么多资料和信息以后，他明白，这些失踪案必然是不简单，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专门的人员来跟踪处理。这些部门就好像小时候看的x档案那么神秘，无论他怎么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把这些失踪人员找回来的，但是他知道，只要跟着他们，肯定对于找到魏云齐有一份希望。但是孙小雨说的，却让自己彻底绝望了。
据孙小雨所说，各种事故的失踪人员，除了死亡没有找到尸体的以外，大部分都是意外进入了境。
境是什么？很难确切的给他一个定义，他也没有真正的名称，连境这个名字，也是处理部门取的。
简单来理解，境是另一个空间。
和普通意义上的平行世界不一样，境是有主人的，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目标。他可能是因为执念、怨念或者各种情绪能量过于大，从而创造出一个境。而境就是目标创造出的一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是需要能量维持的，所以所有进入境的人，就是维持境的原料。这些原料会让境的主人慢慢吸取能量，会逐渐虚弱，最终死在境里面，成为真正的失踪人员。而境的主人会逐渐变强，境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又有更多人成为原料被吸进来，成为恶性循环。
但是进入境并不代表着一定会死，需要想方设法破境，只要能破境就能离开。从境里出去的幸存者，会失去在境中的记忆，而有一些人则不会，他们不仅不会失去记忆，甚至在破境的时候，会吸收目标被消灭瞬间释放的能量，从而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
破境的方法目前所知的就是找到境的主人，也就是找到目标，完成他愿望，满足他的需要。目标的执念、愿望、怨恨……这种支撑境的存在的能量一消失，境也就破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找到目标的过程就是困难重重，更别说完成他的愿望。毕竟在这里面多待得越久，人就越虚弱，从而破境的希望就越小。但这个愿望如果几乎不可能完成，就会有另一个极端的方式破境，那就是杀掉目标。这种危险性更大，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除非不得已一般都不会选这个方式。
从境里面离开的人，在官方组织下组建了新的部门，专门解决这样的失踪案件。王文的三队，也是其中的一个小队。
在今天之前，明川一直坚信，魏云齐只是消失了。他想尽办法找到了寻找跟魏云齐一样失踪的人，才找到王文的小队。他相信只要跟着王文他们，就有机会再找到魏云齐。
但是刚才孙小雨把这一切希望都打破了。
她说，那场重大事故的确出现了境。
她说，他们已经安排小队去过了。并且的确带出了一些失踪人员，但是其中并没有他的男朋友。
她说，如果她男朋友还活着，随着破境，就会出现。但是他没有。因为明川一直跟着他们，他们又去跟上次入境的小队核对了，的确没有人见过他的男友。这说明他的男友甚至都没有入境，早就随着那次爆炸尸骨无存了。
明川难受得喘了两口气，眼镜起了雾，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来。
他和魏云齐在一起两年，一直感情很好。他是较真的人，虽然不至于为了这段感情要死要活，但是他一直觉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失踪算什么？
虽然很多人都反复跟他说，失踪就是没有找到尸体的死亡。但是他不信，他没有看到尸体，他就不相信魏云齐死了。他来不及处理这次事故之后自己所有的心情，他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现在却被告知自己所有的坚持都是徒劳。他好像是在草原上从捕猎者枪下逃脱的鹿，逃亡了许久才终于发现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他感到疼痛，又感到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哎哟~哭什么呢这是？”一声调笑从头顶传来，明川眨眨眼，抬头看到，是徐恒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现在还是勾着唇的模样，看明川看向自己，又挑了挑眉。明川没有说话低下头，不太想理他：“别在这儿哭了，王队让你跟着我上去。”
“去哪儿？”明川满脸写满抗拒。他现在觉得全身有点发软，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身体有点脱力，头也昏昏沉沉。
徐恒之叹了口气，把他拉起来：“别闹脾气了呗，这里真的会死人哦~”
明川本来想拒绝，奈何徐恒之力气很大，一把就把他拉起来了，他僵着脸：“不要用你哄女朋友的语气跟我说话。”
明川看看徐恒之的脸，心想这估计是个海王。
“哎，这不是看你难过吗，哪来的女朋友。”徐恒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明川。
明川并没有接过纸巾，直接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徐恒之也没有坚持，收回纸巾，看明川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叹了口气：“哎呀~队长他们说的没错，你那个男朋友没找到大概率是死了。但是嘛……”
“但是什么？！”明川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
徐恒之看着明川，勾唇笑了笑，嘴角的梨涡很是显眼，故意卖关子道：“但是理论上来说嘛~一个地方并不一定只有一个境……”
明川心里升起希望：“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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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喘着粗气，跟得很辛苦，徐恒之倒是比王文会体谅他，走得速度比较慢，但是爬到七楼明川还是累得快要瘫在地上。
徐恒之带着明川到了最顶层，这里的老房子的顶楼设计了一个钢架子搭成的顶棚，看上去应该是老房子隔热防水不行，所以做了加建。里面不太干净，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一些杂物。中间有一些晾衣服的架子，乱七八糟扯的晾衣绳东倒西歪，还有一些被子衣服搭在上面，随着风微微摇晃。
靠着楼道口边的角落，地上放着一堆看上去是防水布的东西，上面坐着三个大人和四个孩子，旁边有一个守在那儿有四十岁多岁的男人，脸上写满沧桑，留着络腮胡子，刀削似的脸上双眼很坚定，留着寸头，满脸都写着可靠，应该就是刚才王文口中说的老刘。
地上坐的几个人明显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不像队员们那么淡定，是这次事件的失踪者。其中有两个男人，一个头发剃得很短，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双手上全是伤，他坐在那儿垂着眼，一个接一个呵欠，精神很差，应该是个瘾君子；另一个男人个子很矮，但是看起来却很强壮，一脸凶相不太好惹，嘴里叼着烟，嘴里骂骂咧咧，地上一地烟头。两人身旁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烫着大卷发，涂着很红的口红，一直呜呜咽咽地哭；本来眼线糊的眼睛上都是，很是狼狈。
四个孩子里有三个女孩，大的也才五六岁，小的估计才两三岁，一直在哭。唯一的男孩子倒是没哭，看样子十二三岁了，抱着一个小女孩，抿着嘴不说话但是眼睛里也都是惊慌。
“都是小孩儿……啧，真是麻烦。”王文不耐烦地挠了挠头，“都搜完没？”他摸了摸烟，掏出来给旁边的老刘一根，问其他人。
孙小雨端着一台笔记本，走过来：“目前就找到七个。这几个人的资料我已经登记好了，孩子太小的就合并登记了。”
于雯雯接过电脑，看了一下，皱眉道：“喝醉、车祸、迷路……杨宁和他妹妹杨晴晴是坠楼？！其他两个孩子呢？”
孙小雨夸张地叹了口气：“于队你是不知道，我和刘哥是费老鼻子劲了。那个最小的一直大声嚎，我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她拼命吵着要妈妈，别的啥也听不进去，大的那个也跟着她一起哭，最后杨晴晴也哭，我都快被哭断气了！”于雯雯皱眉：“行了行了，还有呢？”孙小雨无奈道：“实在问不出太多了，小的说自己叫云云，三岁，别的啥也不知道；大的五岁了，叫徐彤彤，说自己正在玩，就找不到家了。”
于雯雯点点头，正要交代什么，突然那个不好惹的凶相男人站了起来，把烟头用手狠狠一掐：“妈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让老子回家！！少给老子在这胡扯！”
对于凶相男人的突然发难，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孙小雨很很淡定地上前，掏出证件给男人看：“这里很危险，我们是专业的工作人员，你们只要好好配合我们就能安全。这是我们的证件”
“配合你妈配合！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们把老子弄这儿来是搞什么？ 老子告诉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凶相男人继续吵闹道。那个像瘾君子的男人也开始絮絮叨叨：“肯定是要弄死我，我就知道……肯定是要弄死我……”
浓妆女人也开始一边嚎哭一边尖叫：“你们让我回去好不好？？我给你们钱！！！你让我走吧！！！求求你们了！！！”
其他几个孩子被吓到了，也开始大声哭起来，连那个看上去是镇定一些的大男孩，也开始抹眼泪。
“你们就是要弄死我！！！”那个瘾君子突然尖叫一声，站起来就往外冲，徐恒之反应很快，一把就把他制服，但是他还是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明川见状想去帮忙，却被瘾君子一头撞在肚子上，倒退几步坐在地上；现场顿时乱成一团，几个小孩开始边嚎边乱跑，浓妆女人也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外冲，凶相男人甚至开始攻击人；王文一手抱了一个孩子，刘雯雯也赶紧去追那个大的；孙小雨和老刘都冲过来拦人，但是凶相男人力气大得很，还主动攻击老刘，本来老刘制服他不成问题，但是浓妆女人突然一把拽住孙小雨的头发，开始发疯；孙小雨一时不察，被浓妆女人一把薅住头顶的头发，老刘想过去帮她，却被凶相男人一拳打在脸上。
凶相男人趁机直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