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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卢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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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老爷子披着军大衣去开小院儿的外门,老太太紧随其后,乐月羽绒服也没穿,一身秋衣秋裤从屋里跑出来。

    “怎么回事?小卡你慢慢说!”姥爷松开门顶,拉亮了门口昏黄的灯泡。

    卢卡浑身发抖,本就过于白皙的一张脸更是毫无血色,他还穿着白天那件浅蓝色的毛衣,袖子和手上满是鲜红的血迹。

    “楚爷爷,楚爷爷你救救我姥爷,我姥爷在房间里摔了一跤就起不来了,他头上都是血,我抱不动他”

    “老婆子,打120!我去看看!”楚老爷子回头喊了一声,跟着卢卡一路小跑,从桂花弄冲到旁边的杨柳巷。

    乐月陪着姥姥打了急救电话,确认120马上出车,穿着拖鞋扭头就往门外跑。

    “月亮,把衣服穿上!”姥姥在她身后追着喊,乐月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乐月和卢卡认识了大半年,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

    一进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白酒味儿,堂屋摆着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一位和蔼的奶奶,一张是一位眉目艳丽的青年女人。

    因为第一次见到赵老头的印象太可怕,偶尔再次碰到发酒疯的老头,乐月都低头躲着走。再次见到赵老头,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后脑勺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道大口子,呼呼往外渗血。

    乐月吓得一激灵,后脊梁泛起一阵寒意。

    “老赵,赵啊,能听到我说话吗?”楚老爷子不敢乱动,扶着赵老头的肩膀叫了两声。

    见赵老头没反应,楚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捂住他的头,让卢卡找一件他姥爷的衣服垫在身子下面,地上凉。

    卢卡抱来自己的被子垫在姥爷身下,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卢卡还在发抖,神色迷惘,喃喃地问:“楚爷爷,我姥爷,会死吗?”

    “别怕啊孩子,不会死的,死哪儿那么容易啊。”楚老爷子摇摇头,焦急地往屋外看,这才看到门口傻站着的孙女儿。

    “月亮!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穿衣服就瞎跑!”楚老爷子着急地吼了一声。

    终于,急救车的声音由远到近越来越清晰。

    急救车很快到了,随车只能一个人,楚老爷子就随车先过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巷子里的街坊邻居都醒了,邻居老李家有辆拉货的小面包,就不让楚家老太太再去医院,家里总要留个人。

    老李说开车带卢卡过去,可乐月死活不和卢卡分开,姥姥没办法,只能让老李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医院。

    --

    赵老头诊断为脑血栓,好在卢卡回家后,发现他姥爷的状态不大对,不像普通的醉酒。

    卢卡留了个心眼,一直没睡,这才第一时间发现姥爷摔到,救护车来的也及时。赵老头经过手术后捡回一条命,推进了icu观察。

    医院走廊上,楚老爷子拿着个大砖头手机,正在托人查找老赵大女儿在澳洲的电话。

    icu外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并排坐着两个小孩。

    乐月还穿着秋裤和毛毛兔子拖鞋,上身裹着一件黑色的宽大棉服,棉服是卢卡拿给她的,之前从来没见卢卡穿过。

    乐月不知道到的是,这件棉服卢卡妈妈买给他的新棉服,卢卡一直没舍得穿,见乐月冻得嘴唇发紫,直接从樟木箱子里拿出来给她披身上。

    因为脚踝露在外面有点冷,她抬起脚把自己缩成个球,整个身子都裹在棉服里。

    看着垂头坐在自己身边,像一栋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的卢卡,乐月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一阵沉默过后,卢卡声音干涩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月亮”

    “我在呢。”乐月小声说。

    “我姥爷,喝了酒就打人、骂人,不讲道理,可我不希望他死”卢卡停顿一下,低头看向手背干枯变色的血迹,接着说道:“他死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乐月听得懵懵懂懂。

    她望着卢卡的眼睛,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眸子里,好似涌起一层浓重的迷雾。

    --

    两天后,赵老头从icu转到普通病房,虽然神志清醒过来,但中风带来的偏瘫、肢体障碍、吞咽困难、共济失调等等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

    姥爷这边,也终于联系上赵老头的大女儿赵萍。

    赵萍在父亲动完手术的第四天,从墨尔本辗转回到云镇。

    --

    镇医院。

    卢卡帮姥爷掖了掖被子。

    这几天多亏了楚爷爷和楚爷爷的几个老朋友轮番照顾姥爷,乐月也一直赖在病房不走。

    这会儿,乐月嘴馋,非要下楼买烤肠吃。

    卢卡走到床脚,拿起热水壶晃了一下,听声音应该快空了,提起水壶出门打热水。

    刚出病房门,他在走廊里,被一个和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打扮时髦身材高挑的女人叫住。

    “你是卢卡吧?我是赵萍,是你大姨。”

    “大姨。”卢卡放下手里的暖壶,迟疑地叫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边除姥爷以外的亲人。

    “你好,卢卡,给你从墨尔本带的礼物。”赵萍不自然地笑笑,避开卢卡澄澈的眼神,随手塞给他一个彩纸包装的礼物盒。

    卢卡的眉眼,除了眸子是橄榄绿,几乎和妹妹一模一样。

    “谢谢大姨。”卢卡礼貌道谢,把礼物还了回去:“我先给姥爷打水。”

    “你在外面拆礼物,我去吧。”赵萍踩着高跟鞋,接了一暖壶水之后,走进病房。

    因为走得急,房门没关严实。

    看着病床上口齿不清的父亲,赵萍心里百感交集。

    赵萍和妹妹赵悦只差了一岁,俩人关系从小就不对付,她总觉得,父母都偏心长得更漂亮学习成绩更好的小女儿,父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过年串门儿,父母好几次把赵萍忘在家里,只带考了双百、嘴甜的赵悦出门,父亲的自行车前大杠,永远是留给赵悦的,买给姐妹俩的礼物,永远是赵悦先挑

    赵萍不甘做赵悦的“对照组”,妹妹拿到全奖去英国留学,她也要出国,就算是去国外务工也要去,只想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比妹妹差。

    后来,姐妹两人都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又因为母亲的意外离世互相埋怨,从此再不来往。赵萍和父亲一向没什么话题,每年会按时寄钱,在墨尔本结婚生子后再也没回过老家,连得知妹妹过世的消息也没回来过。

    “萍,萍萍,你回,回来了”赵老头留着口水,艰难地开口。

    赵老头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求女儿一件事。

    赵萍听后,双手抱在胸前,轻声冷笑。

    笑着笑着,赵萍声音染上一丝哭腔:“爸,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您也不问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赵悦死了,您心里还只关心着赵悦的儿子”

    赵老头又呜呜咽咽说了什么。

    赵萍听不懂,也不想懂。

    她自顾自地说:“您可真逗,想让他跟我回澳洲读书?呵,现在知道澳洲教育资源好,环境好,想占便宜了!您以为澳洲是云镇旁边的县城,想去就去啊,再说,这孩子不是还有亲爹在西班牙吗,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管他。”

    “咳,咳咳咳”赵老头开始咳嗽,咳嗽一阵后又着急想解释什么。

    赵萍给他倒了杯温水,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到病房的柜子上:“之前楚叔垫付的医药费,请护工的钱,之后住养老院的钱都在里面。”

    “不,不要,我,我有钱,萍萍,爸,爸给你钱”赵老头想抬胳膊,可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走了,您在澳洲的龙凤胎孙女孙子每天哭着喊着要妈妈呢。”赵萍转过身,泪水抑制不住留了出来:“您就是死了,卢卡我也不会带走。”

    说完,赵萍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一把推开病房门,她诧异地看到卢卡身边多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弯着双大大的杏眼冲她直笑,手里还举着一根油汪汪的烤肠?

    “”赵萍被小姑娘笑得莫名其妙。

    “谢谢大姨不带走卢卡之恩!”小姑娘把手里的烤肠举得高高的,几乎要怼到赵萍面前。

    赵萍更懵了,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

    乐月认真地说:“这根烤肠是我的谢礼,谢谢你们都不想要卢卡,以后卢卡就归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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