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这夜正是八月十五。

    天上一轮皎月悲悯无辜，清澈地静看人间。人间中的一个院落，院落中一个正抬头的人，这人眼中含泪，泪让这月盘装不下，欲热乎乎地滚下……

    忽有一人扯着仙网，像一个长着银色翅膀的天使，飞落在痴呆呆的骆羽面前。这人上前几步，紧紧抱住骆羽……温热的呼吸，咚咚的心跳，发热的项间耳鬓……这是真的人，不是梦境……骆羽静静地偎在里面、陷在里面，她无数次想象过、害怕过、自责过又无比期待的时刻。她无法说出对他的思念，那思念的沉重不是一个已变成凡人肉身的人能拎得动的……

    良久，那人松开骆羽，托起她的脸凝视。这被月光清晰映照的脸，熟悉又陌生，依然年少，却又多了丝丝不属于这年龄的“老态”，让人不禁心疼，遂俯下身去要吻……却被骆羽推开……被她推开他似乎不意外，他松开了她，痛苦地看着她。他们分开后，彼此都没再联系。他似乎是他们感情命运的被动接受者、承受者。他似乎想厘清什么、改善什么，但他都做不到。

    骆羽扭头：“我不配拥有幸福。”

    程凛更痛苦了，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骆羽又回过头来，并没有看着程凛说：“璐儿用自己的一生，换我的一个不情愿。祸是我闯的，牺牲的却是我娘亲和璐儿。我无权、我不配、我做不到……”

    程凛点头，过了一会道：“是我告诉你黄河会决口的消息，一切肇始由我。”

    骆羽：“不对，但凡我知道，都会去做，不论是谁告诉我的。”

    程凛：“是我们联手扼杀了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我已经跟皇上请辞，不日去北国抗金。皇上已允，特来相别。”

    骆羽不可抑地深情看着程凛，想说：“我忧系你的安危。”却道：“我送送你吧。”

    程凛点头，两人默然从后门来到无人的后巷中。

    不想，从巷子里蹦出一个人，道：“这么快就道别完了？”说着，还扶了扶身上的包袱。

    竟是偷儿梁尚，黑暗中闪着洁白的小牙，还在灿烂着他稚气未脱的笑容。

    骆羽：“你怎会？”

    梁尚：“我要跟着程哥。我也去抗金。”

    骆羽：“你的武功？你这身量？你才多大？”

    梁尚：“放心吧，我十四啦。璐……哦，我学了不少武功。我关键有神出鬼没弄到消息的本领，程哥可欣赏我了，是吧，程哥？”

    程凛笑而点头。

    骆羽道珍重，三人揖礼相别。

    不日，骆羽也一身布衣，向父亲讨了林璐的户籍证明，向父亲告别。骆笙知女儿留不住，一则，女儿在身边日久，难免会被人发现，这又会是一个欺君之罪；二则，女儿立志从戎报国，自己是支持的。

    骆羽、绿耳两人骑马远征，不辞劳苦，来到大名府齐州郡，报名参加在那里收复失地并正在补齐队伍的淮阳军。

    报名点里有各军、各少年军和作战经验的优先录用，并安排相应较好的组织和职位。骆羽身上在人间最值钱的就是那块少年辅戎军死战所得银牌，但她没有拿出来。而很多人拿出各类木牌、铜牌，都优先录用并安插在好的单位里。

    骆羽和绿耳都因是奴籍，且没有作战经验证明，被分在补给处。绿耳负责烧火做饭，骆羽负责运送粮草。

    粮草队共150人，分住在三间大屋。每屋二十多人睡一张大通铺，一入夜，铺上会堆满了人，欢闹一阵后，就鼾声四起。骆羽选在一个边角，迟迟不肯去睡。一个叫周冲的男孩儿过来拉她：“哥哥，我们睡吧。”

    骆羽：“你多大了？家在哪？”

    周冲：“我十七了，琅琊人。”

    骆羽：“骗子，我看你顶多十三。”

    周冲：“嘻嘻，我十四了。没爹没娘，混在军营里，能有口饭吃。你不许告诉别人。”

    骆羽：“傻瓜，你当人家都傻？那是人家故意收养你。”

    周冲推推正睡着的人，弄得靠墙的空位大些，躺下，用被盖住胸口：“不管，我喜欢军营。人多热闹。好像我不再只是一个人啦。来来，睡吧。”小小的身体挪挪，把靠墙的地方再空出大点地方，示意骆羽来到自己身边。

    骆羽小心躺下，挨在周冲身边。那孩子简直挨枕头就睡着，睡着还睁着眼、张着嘴，不时流口水……

    骆羽终于艰难睡着，却总被那孩子的胳膊、腿猛打猛压弄醒，给他搬走，还要再替他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