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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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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那些被魔一招瞬杀的万千生灵,想到前世死无全尸的同门,宁琅的心绪晦涩难言。

    也忽然涌现出一股劲儿。

    宁琅觉得这股力量很熟悉,刚想细细琢磨一下时,却被医修师姐冷飕飕的目光给转移了注意力。

    宁琅:“……”

    好像要是再不说上些什么话,自己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宁琅感觉不管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话都会惹恼医修师姐,索性不解释了,拼着身体里最后的气力大喊了声,师姐对不起医修最棒医修最好医修最强,便闭了嘴,收了声。

    见宁琅一边吼嘴角一边淌血,医修师姐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但到底还是心疼她的,冷哼了句真不愧是体修嗓门真大后,放过了她。

    医馆的内间安静下来。

    没有了医修师姐的话分去心神,宁琅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落到了内间的墙角。

    东朔正站在那里。

    携了药香的薄烟袅袅从药炉升起,熏得一室朦朦胧胧,再加之有屏风相挡,宁琅看不仔细他,只隐约记得他好像自从进了医馆,不,是把她从守门师兄那里接过来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东朔肯定是生气了。

    回想起他最后看她的一眼,掩藏在眼底深处、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痛楚,宁琅有些难受,还有些害怕。

    她觉得他那个眼神很危险,像是想将她囚在某一个地方,锁起来,让她哪里也去不了,不会受伤,也不会消失,永远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宁琅感到丝丝惊悚。

    她摇了摇头,甩掉空穴来风的想法。

    她胡思乱想之时,医修师姐说了声好了。

    宁琅忙问:“师姐,我多久能痊愈?”

    “一个月。”

    宁琅:哦,那就是一周。

    医修师姐领走了东朔,和他交代要注意的事。

    等了会,正当宁琅扛不住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即将昏过去之际,东朔回来了。

    她一瞬来了精神,还赶忙活动了活动脸部的肌肉,想让微笑不那么僵硬。

    宁琅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东朔仅是看了她一眼,便眉心紧簇,撇开了视线,不忍再看她第二眼,似心痛到了极点。

    宁琅蓦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先出声的人是东朔。

    他说:“阿宁,不要修道了。”

    他声色暗哑,还带着颤,像是在求她一样。

    宁琅本该是很愧疚的,当看到他这般模样。

    她也确实如此。回想起前世的一幕幕,他无数次地恳求她却遭无视或冷眼,她在他眼前自爆元神灰飞烟灭的那一瞬间,她更觉得自己欠了他。

    但亏欠的情绪不能让宁琅妥协,放弃修道,尽管她自个儿还没有想清楚,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个信念。

    她说不清那信念是何,只知为了它,她将勇往直前,谁人也无法阻挡,包括东朔。

    想到这里,宁琅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只觉顿然豁达,心胸开阔了,还开起了玩笑。

    “岑度真君要出尔反尔吗?”

    她眨了眨眼,手枕在脑后,完全不像是伤痛缠身,反而很是惬意的样子,“你说过,除了修无情道之外,何事都不会拦我。”

    东朔默了一下,道:“我后悔了。”

    宁琅则笑言:“没得后悔。”

    宁琅爬了起来,去牵东朔的手,使了劲,逼他不得不坐在床榻边上。

    见人还在生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宁琅的掌心捧住了他的脸,强硬地把他的视线转过来,和她对视,又伸出拇指,按在了他的眉心,往两侧抚平,想舒展开他总是皱着的眉。

    终于让东朔看起来不再是那么忧郁,把他折腾成她想要的、最喜欢的模样,宁琅开心地笑了。

    大抵是心情舒畅了,她也不再拘着对东朔的感情,松开了捧着他脸侧的手,转而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在后者反应不及的时候,臂弯收拢,抱住了他。

    宁琅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语气任性地说:“你拦不了我,拦了也没用。”

    轻轻一叹后,又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拜托了,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关心,不要参与。我……不想再怀疑你了。”

    东朔一怔,眸中泛起不明的光。

    宁琅不察,只趁心情清爽,将日前埋在心里的,有关于剑修师兄的怀疑、纠结,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也为对东朔的不信任而道歉。

    东朔听她说了许久。

    把心里的话全部倒豆子般地倒出来后,宁琅终于爽快了,觉得这时的自己才算是重生了一遭。

    见东朔一直没有回响,沉默着,她以为他还在恼火她的横冲直撞,便哄道:“别生气了。”

    宁琅松开了手,身体后倾,东朔的面庞重新回到了她的视界,她扬唇笑道:“这辈子比起吐血身亡,我更担心你会先被我气死。”

    东朔看着她。

    一时挪不开视线。

    她跟他说话时,眼睛也像是会说话似的,明亮无暇,眨动时如星芒悦动,别不开眼。

    宁琅总夸他好看。

    他却觉最好看的人是她。

    他好看的不过是一张皮囊,只有其形,看过十遍百遍便厌了倦了。

    她的好看,东朔只觉一辈子都看不够。

    东朔忽觉自惭形秽。

    如一个内里陈烂腐朽的美丽画皮来到了干净纯粹的瑰宝之前。

    “你怎么了?”

    见东朔迟迟不应,宁琅纳闷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东朔回过神来,见宁琅的脸凑到他跟前,忍下了岐念,弯唇笑了笑。

    见宁琅这般开怀,他也难再沉着张脸,心情随之好了些许。又忽地觉得喜悦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因为她高兴了,所以他也高兴了。

    阿宁似比往日开朗了。

    虽不知缘由,但他乐见其成。

    回想起方才的拥抱,东朔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按下了出格的念头,只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语气宠溺地问:“明明受伤是痛苦的事,你看上去怎么反倒高兴坏了。”

    宁琅笑回:“大概是因为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吧。”

    “那阿宁想做什么?”

    宁琅眼珠子转了转,认真地想了想,一瞬迷惘后,释然地笑道:“不知道。”

    东朔:“……”

    他没记错没听错的话,阿宁刚刚好像说她想明白了。

    但不知道便不知道罢。

    她开心就好。

    既然阿宁愿意放弃无情道,愿意与他这般亲近,他该知足了。

    思及此,哪怕不是完全情愿,哪怕看到宁琅身上的伤,他的整颗心都在作痛,他不再拦着她修道,只向她求了一个承诺。

    “你答应我,不能死。”

    “好,我答应你,绝不会死。从今往后的每一刻,我都会拼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东朔点了点头。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让宁琅躺下后,垂首与她的额头碰了碰。

    他的阿宁是在高空展翅飞翔的鹰,而非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若是把她囚在笼子里,她便不再是她了。

    他不能那样做。

    东朔压下心头魔念。

    说是要休养一个月,可躺了不过三天,宁琅躺不住了。

    别的修士即使躺着也能背一背心法,炼一炼灵力,可她呢?躺着就是纯躺着,什么都做不了。

    躺了三日,宁琅浑身都在叫嚣着,要修炼!要修炼!

    宁琅站在医馆内间的门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禁制,尝试迈出一步却被弹回来了之后,她转过身,问医修师姐:“师姐,你听到了吗?”

    医修师姐的耳朵动了动,狐疑反问:“听到……什么?”

    宁琅:“我的身体在尖叫、在呐喊,说它要修炼。”

    医修师姐:“……”

    你在说什么鬼话?

    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宁琅一眼后,医修师姐崩溃:“修个鬼的修炼!你都不知道痛的吗?!”

    宁琅:“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想着到处跑?!”

    “现在这种程度的还、还好吧?”医修师姐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让宁琅失去了她的自信,因此肯定句变得不再那么肯定了,捎上了点点迟疑。

    但坦白说,比起元神自爆的痛,现在这个真的不算什么了,不过是小伤。即使是在她自爆元神之前,也历经过各种残酷的考验,已是百毒不侵了。

    一般的痛感对她来说都不用忍,无视掉就好。

    哦,她想起来了。

    她当初被妖划开了肚子,肠子掉了一地,还是这位已经当上了弘峰峰主的医修师姐给她把肠子塞回去,治好的。

    第一万次地赞美师姐。

    赞美医修。

    想到医修师姐前世对她的好,宁琅反倒不好顶嘴,语气弱了几分,说:“而且魔是不会管你是病是伤,甚至你伤得越重,打得越狠。”

    讲了一圈后,宁琅机智地把话题绕回了她的重点:“所以,为了尽早习惯受伤作战,我认为自己应该马上去修炼。”

    医修师姐:“……”

    她果断忽视了宁琅的后半句话。

    想起她说前半句话时,像是真的,有模有样,医修师姐眉峰一挑,道:“说的跟你同魔打过一样。”

    听到医修师姐话音里的嘲笑,宁琅有点不服气,也倔上了。

    “我打过。”

    医修师姐面露惊悚,仿佛在重新审视宁琅的病情,并突然想起自己给她检查伤势时,似乎忘了给她检查脑袋。

    怀疑宁琅头部受伤,生出了子虚乌有的幻觉,医修师姐立刻开始了对她伤情的评核:“不止打过吧?还把他们按在地上锤,逼着他们叫祖宗,是不是?”

    宁琅惊叹:“师姐料事如神。”

    医修师姐:“……”

    怎么办?治脑子不是她的专长,她是不是得拜托师傅来给小师妹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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