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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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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琅了却一桩心头大事,连带着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她回竹屋的时候,不见东朔,不知是上哪去了,还未回来。

    宁琅有点担心他,但又想着按他目前的实力,虽才引气入体不久,能伤他的、要伤他的人应该不多,便安下心来,想找点事情做,等他回来。

    她觉得这一刻有几分像她和东朔结为道侣后的时日,总在等他外出归来,可仔细一想,宁琅又找到了不同——与前世不一样了,正在努力奋斗的人不止是东朔,还有她。

    想到这里,本来有些塌下的嘴角又重新扬了起来。

    打算把东朔昨夜提回来的那头猪做成肉脯送还给重明天,宁琅着手准备起来。

    可到处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

    正巧听到竹门传来动静,宁琅扬声问道:“那头猪你放到哪里去了?”

    东朔没有立刻答他,只说了句等等,然后回了他的屋子,再来厨房找她。

    “阿宁。”

    听他唤她,正在厨房翻来翻去的宁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首望他。

    这一回首,心头不由叹道,美人便是美人。

    一袭绣了银色暗纹的白衣,身量颀长,风姿无双,即使是站乌七八糟的地方,也犹如珍珠掉到了草垛里,明亮无暇,一眼就被吸去了目光。

    有些佩服起前世过了足足两年才对东朔出手的自己,宁琅回到了找他的正题:“重明天送的那头猪呢?”

    “还回去了。”

    宁琅倒是没想到东朔动作这么快,愣愣道:“啊,这……我本还想着做成肉脯再还给他。”

    东朔的嘴角浮现出丝丝苦涩之意,解释:“阿宁既暂无与我复合的打算,肯定不想被峰主误会。”

    似想起了宁琅得知重明天送了头猪、祝贺他们结为道侣而气得要死的反应,东朔眼皮半阖,睫毛在眼底洒落一片阴影,语带失落:“早早与和峰主说清楚为好。”

    见他黯然伤神,宁琅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一着急,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宁琅:“我、我没有不想复合!”

    东朔眸光一亮,迸发出奕奕神采,颓唐的病弱之色淡去几分,喜道:“阿宁是愿意了?”

    宁琅嗫嗫道:“这、这个,再让我想想……”

    说是想想,其实她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就觉得怪怪的,但又没法仔细说上是哪里怪怪的,就总感觉东朔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他,便有了迟疑,想再等等。但等什么?不知道。

    兜了一圈回到原点,宁琅自己也非常崩溃。

    闻言,东朔眼中焕发的光彩一瞬冷却,看上去心灰意冷。

    把人折腾得在短时间里大喜大悲,宁琅有些过意不去,小小声地说:“我们复合不复合,不是都一样吗?”

    说这话时,宁琅有点心虚。

    东朔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只当是宁琅变相承认了他,他的眉眼又温柔起来,似春日徐徐暖风,笑道:“是,都一样。”

    宁琅更心虚了。

    生怕东朔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宁琅赶忙想转移话题。

    她眼珠子一转,陡然想到东朔在见她之前先回了房一趟,直觉他可能在瞒她什么,便狐疑地问:“你方才怎么不直接来找我,而是先回房了?”

    东朔坦率地答:“先去换了身衣服。”

    平白无故他怎么要先换衣服?

    回想起昨夜被她误会的血迹,宁琅眉头一皱,也不多问,径直就闯到了他的屋子里,把他换掉的衣物翻了出来。

    仔细一看,果然又有血。

    她猛地回首,视线凌厉地无声诘问站在门边的男子。

    东朔眨了眨眼睛,跟着装傻,俨然一副宁琅若不开口问,他就绝不会多说上任何一个字的姿态。

    宁琅深知哪怕自己追问,他肯定也不愿说实话,要拿话来搪塞她。

    她轻哼了声,一边忽视掉了东朔的阻拦、熟练地把沾了血污的袍子拿去洗,一边也不禁好奇起,在她拼命修炼的时候,东朔在做什么。

    宁琅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她猛然发现自己重生之后,似乎一门心思全扑在修炼上面,对前任——极有可能转为现任的道侣关心得太少了。

    宁琅有点惭愧。

    惭愧之后,当目光扫过道袍上的血迹,她又不禁皱起眉头,觉得有丝丝怪异。

    她总觉得,这血……这袍子,似是沾上了一些不属于凡间的气息。

    ……

    第二日,宁琅在寅时假装自己出了门后,一个急转弯,躲进了距离竹屋不远处的草丛里,打算用一日的时间观察东朔的日常。

    时间宝贵,宁琅本有些舍不得,可想到身上有伤,便咬着牙劝自己是要劳逸结合了。再说,比起修炼,东朔同样重要。

    宁琅兜里揣了一日的干粮,想着要在草丛里呆上一日,不料,她的计划却是出了变故。

    她才刚在草丛里蹲了一盏茶的功夫,东朔的身影就出现在叶缝之间、竹屋之前,他取出一把剑,掐诀诵念,剑成了飞剑,打横平摊在他跟前,任他驱使。

    东朔不是个剑修,可他是个天才,识剑道,懂御剑。由于两人间天渊之别的天赋,宁琅一度自卑过一段时日。

    见东朔踩上了飞剑便乘夜色朝远方飞去,宁琅起身,下意识地想追上他。

    可追了会,人和剑皆飞出了她的视界。

    宁琅:“……”

    前任道侣观察日记告吹。败因:她忘了自己还是个凡人,一步最多不过五尺。

    宁琅有些气馁,想着明日要做好准备,再接再厉。

    她打定主意去拜托好心肠的剑修师兄,可想着此时他应该还在歇息,打算先去体修的修炼场走一圈。

    而且此时去,人少,不必似在白天的时候,被当成猴子一样地被人围观。

    宁琅的算盘落了空。

    明明夜半三更,体修的修炼场也有人,还不少。

    宁琅奇怪。

    随口问了一句旁边看场的隐门弟子:“师兄们不休息的吗?”

    正好被从万象阵里打了出来的体修师兄听到了她的问题,他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接着猛地吸气,大吼:“宁师妹不休息,我们不休息!”

    撼天震地的喊声惊了夜山,不但无人骂,更是传来气势滔天的回响。

    “宁师妹还在拼,我们更要拼!”

    宁琅:“……”

    哦,原来是被她给刺激的。

    她想,这下说不定她去隐门的掌门那里也能邀到功了。

    宁琅陷入思绪之时,她的背脊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五脏六腑差点全呕了出去——是热情的体修师兄。

    他一脸兴奋,为和宁琅撞了个正着,“我就知你会这时来!”

    把移位的器官咽了回去,宁琅回首,看了眼来人,客套地问:“怎么前几日不见师兄?”

    体修师兄嘿嘿一笑,“前几日手莫名其妙就折断了,昨日才好,今日便来了。”

    他又习惯地一拍宁琅的肩膀,好在宁琅早有准备,稳住了下盘,才没有被他像是锤钉子一样锤进地里,又听他问:“可有枉顾修炼?”

    有其他体修师兄替宁琅答了他的问题:“你别开玩笑了,宁师妹比谁都努力呢。关卡都快闯破第十关了!”

    “当真?!”

    “当然!”

    那位师兄答得很骄傲。

    宁琅摸了摸鼻子,有点难为情。

    被一刺激,因手受伤而耽搁了两日修炼的体修师兄坐不住了,不再和宁琅多聊,直接冲进了无人的万象阵里,生怕再晚一点就被抛下了。

    宁琅心觉好笑,也不多言,择了一阵进去。

    她昨日破了第九关,今日当闯第十关。

    关卡每过十关便是个难点,宁琅呼出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一阵天旋地转后,宁琅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夜色山景,而是变成了汪洋大海。

    海有浮木,稀稀疏疏,并不固定在原处,随海水飘荡,飘摇不定,一路不知通往何处。

    见这场面,本来已经忘了万象阵关卡内容的宁琅又忽然记了起来。

    这一关,要求修者一路脚踩浮木,登上此时尚无法以肉眼望见的遥远陆地。

    练平衡,练耐力。

    因浮木会不定起起沉沉,又左摇右晃,所以也练专注力,练应变力。

    第十关没有生命危险,却以折磨人著称。

    许多人便是败在了仿佛没有尽头、只要一落入海中便算失败便要重头再来的这一点上。大多是气定神闲地来了,然后被气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宁琅一开始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摆脱了笨拙的身法,一路连踏十木,步履如飞,却被突然窜出来的海底生物害得要卷土重来时,也很暴躁,很想骂娘,可只是一瞬,她便沉下心来,重新开始挑战。

    她让自己沉着下来的方式很简单。

    她无天资。

    若连这点根性也没有的话,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见万象阵里的宁琅不断经历失败、重来、失败、重来的折磨,外边旁观的体修师兄们比她还要急。

    为她不能通过关卡而急,更为她尚未入道而惆怅:“宁师妹她……真的能入道吗?”

    有乐观的声音:“一定能的!毕竟宁师妹这么努力!”

    “可入道一事,不是光努力就够了的。”

    “你说的对。”一顿,体修师兄定定地望向万象阵里坚毅的身影,仿佛在见证奇迹的种子萌芽,“但如果不是心怀支撑她前行的信念,她如何能这般努力?能坚持了下来?”

    光是看到宁琅奋斗的身影,体修师兄便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斗志和力量,不能输于人后。

    想到这里,他不由猛地站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宁师妹一定能入道,而且会站在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上。”

    他没有根据,他纯粹只是认为宁师妹她能、她值得。

    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也说不定,但他确确实实地从宁师妹、从一个凡人的身上,看到了修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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