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似乎有心事
那怪人晃动了一下，身形扭曲，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扭曲，仿佛意识都要被搅碎一般。
赫卡忒见状，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就在此时，那怪人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赫卡忒心中一惊，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怪人先前所在的位置。
“怎么会……”
明明自己从未将视线移开过，他究竟是如何消失的？不，在那之前，他又究竟是如何瞒过自己的感知，悄然接近的？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涌，令赫卡忒陷入深深的混乱之中。而当意识到自己已孤身一人时，她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砰，砰。心脏依旧剧烈跳动着，无法平静下来。赫卡忒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究竟是什么……”
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幻象，幻象中出现的莎娜，还有那名怪人……
赫卡忒开始仔细回想先前所见的种种。
“……钟表的滴答声。”
那清脆的“滴答”声，自己分明听到过。赫卡忒努力搜寻着记忆，想要记起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听到过这声音。
“上一世生命的尽头……”
是在自己回归之时！在意识逐渐沉没的那一刻，自己分明听到过这声音！
这么说来，刚才那名怪人……
“是干涉了自己回归的存在！”
除了这个解释，赫卡忒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性。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明那怪人为何能做到这一切。
想到这里，赫卡忒开始试图推测那怪人的真实身份。
“是神明吗？”
在赫卡忒的认知中，能够干涉自己回归的，最有可能是神明。因此，神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不对……”
赫卡忒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比神明更符合那怪人特征的存在。
破旧的长袍遮盖住怪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半透明的枯瘦手掌，仿佛能穿透身后的景象。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
“……怀表。”
一块巨大到与其说是怀表，不如说是钟表的巨大时计，被他挂在胸前。
赫卡忒的瞳孔骤然收缩。
“……克罗诺斯！”
行走于时间之上的旅者。
与先前见过的巨人和伊尔文一样，同为远古种的怪物。
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播撒着神秘的怪物。
直到此时，赫卡忒才终于明白，先前那幻象究竟意味着什么。
“……未来。”
或者应该说是过去。
是自己没有插手的情况下，将会发生的事情。克罗诺斯向自己展示的幻象，必然是这种可能性。
然而，即便明白这一点，赫卡忒心中依旧疑窦丛生。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向自己展示这些？还有，他在消失前究竟想说些什么？
“[4]……”
他分明一边弯曲着手指，一边说着什么。
“倒计时？”
赫卡忒想要找到更多线索，但现有的信息实在太过有限。
行走于时间之上的旅者克罗诺斯，即便在九大远古种中，也是最为神秘的存在。想要遇到他本就难如登天，更遑论其他。
对于对远古种的了解仅限于大陆普通居民水平的赫卡忒而言，仅凭这些信息，根本无法推测出更多东西。
赫卡忒心中烦闷不已，忍不住咂了咂舌，开始回忆起克罗诺斯展现给自己的画面。
“是莎娜，还有魔剑。”
画面中，比现在更为年长的莎娜，正紧紧抱着魔剑，慌不择路地奔逃着。她神色慌张，似乎正在躲避着什么。不仅如此，她的衣衫褴褛，脸上还挂着泪痕。
赫卡忒清晰地记得自己所见的每一个细节。
“魔剑正在觉醒……”
就在莎娜低声呢语的那一刻，魔剑明显产生了反应。那暗红色的，充满怨恨的光芒，正是从那时出现的。
“原来是莎娜完成了魔剑的觉醒吗？”
一直困扰着她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
“弗林死后，未完成的魔剑受到了莎娜憎恨的影响……”
也正是因此，魔剑才最终觉醒。
赫卡忒再次想起先前消失的克罗诺斯，眉头紧紧皱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究竟想做什么？”
克罗诺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向自己展示这些未来的画面，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混乱的情绪在赫卡忒心中蔓延开来。
弗林坐在铁匠铺前的空地上，一边小酌，一边仰望着夜空。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闻声转头望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
带着疑惑，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裹着长袍，朝这边走来。
“……赫卡忒？”
弗林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赫卡忒。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他本以为赫卡忒应该已经休息了，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她从树林中走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赫卡忒低下头，轻声答道：“我，我出来散散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弗林笑着说道。
赫卡忒看着弗林，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问道：“您在喝酒吗？”
“是啊，月色正好，又有些睡不着，就想着喝两杯。”弗林说着，举起酒杯，问道，“要来一杯吗？”
赫卡忒愣愣地看着弗林递来的酒杯，片刻后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喝酒。”
“那真是太可惜了。”
见赫卡忒拒绝，弗林也不勉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赫卡忒看着弗林喝酒的动作，心中那股犹豫不决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必须让他们避难才行。”
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躲避格伦德尔的追杀。
赫卡忒心中清楚，自己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先前立下的誓言。
带着弗林和艾薇避难，也就意味着要对格伦德尔的恶行袖手旁观。
而这，恰恰违背了她对艾薇的誓言。
因此，赫卡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赫卡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霾。
克罗诺斯展现给她的，另一个时间线中莎娜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个为了复仇而让魔剑觉醒，最终含泪踏上英雄之路的少女，令她心如刀绞。
赫卡忒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她不相信，以无辜之人的牺牲为代价换来的所谓大义。因此，她想要立刻带着众人离开，避免悲剧的发生。
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对另一件事置之不理。
这就好像天平的两端，分别放着格伦德尔的潜在受害者，以及弗林和莎娜。
赫卡忒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选择。
就在她苦苦挣扎之时，弗林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似乎有心事？”
赫卡忒闻言，身体微微一颤，转头看向弗林。
弗林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看你愁眉不展的，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弗林笑着问道。
赫卡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将一切告诉弗林，反倒像是在推卸责任。
这与让她在自己的性命与他人的性命之间做出选择，又有什么区别？
赫卡忒深吸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种说法，问道：“如果……必须在两件事中做出选择，但无论放弃哪一边，都会令人痛苦不堪，那该怎么办？”
说话间，赫卡忒始终不敢与弗林对视，只是望着漆黑的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弗林看着赫卡忒，立刻便猜到，她所说的并非是与艾薇之间的事情，而是另有隐情。
选择。
对于在漫长岁月中，历经无数风雨的弗林而言，这同样是他人生中无法回避的主题。而如今，这位年轻的圣骑士，也遇到了同样的难题。好在，他或许可以帮上忙。
“你知道吗？”弗林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赫卡忒疑惑地问道。
“当人们被焦虑所支配时，视野就会变得狭隘。”
听到这句话，赫卡忒终于将目光从夜空中收回，转头看向弗林。弗林看着她那双蒙上了一层阴影的灰色眼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继续说道：
“导致焦虑的原因有很多，例如时间紧迫带来的压力，对完美的过度追求，以及对自身的不信任。但在我看来，其中最为致命的一种，便是责任感。”
曾几何时，他也经历过与赫卡忒相同的困境。
“当我第一次得知自己兽人族皇室血脉的时侯，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战场。我天真地认为，这场战争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去结束它，就这样被一种可笑的责任感冲昏了头脑。”
弗林将战争带来的所有苦难，都归咎于自己的软弱，认为结束战争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是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就这样，我在战场上度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直到我决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战争双方握手言和，才终于停了下来。你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赫卡忒看着弗林，目光落在他身下的轮椅上。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直观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那便是这架轮椅了。
弗林看着赫卡忒的反应，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失去了双腿，而战争，也依然没有结束。”
他拿起酒壶，再次斟满酒杯，继续说道：“直到失去之后，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对于那些人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他们的战争与我无关，我所能做的，也并非只有这些。”
满满一杯酒，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块漆黑的墨玉。
“明白这一点后，我离开了战场，后来又捡到了莎娜。既然我无法阻止这场战争，那至少要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哪怕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也好。”
弗林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当你被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所束缚时，只会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放下焦虑，换个角度思考问题，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转眼间，酒杯再次见底。
弗林看着空荡荡的酒杯，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转头看向赫卡忒，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当然，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试着向主神祈祷吧。告诉他，‘您给的考验太难了，我实在无能为力！’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会显灵了呢？”
他故意模仿着吟游诗人夸张的语气，绘声绘色地说着，成功将赫卡忒逗笑了。
“您真幽默。”赫卡忒笑着说道。
“我冒犯到你了？”
“没有，一点也不。”
赫卡忒说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可以做的事情”这几个字。
自己能做的事情。
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想到这里，赫卡忒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弗林先生。”赫卡忒抬起头，看向弗林。
“嗯？”
“能借我一把剑吗？”
弗林看着赫卡忒，等待着她的解释。
赫卡忒迎着弗林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不决，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她只想着如何才能完美地履行自己的誓言，却忽略了最简单的方法。
如果自己失败了怎么办？
“不会失败的。”赫卡忒在心中告诉自己。
只要赢就可以了。
自己曾经被大陆几乎所有的人围剿，这可是堪比魔王的‘功绩’，难道还会输给区区一个格伦德尔吗？
成为圣骑士，可不是为了在这种地方退缩的！
“……当然可以。”
弗林看着赫卡忒那满是战意的脸，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