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随影
黑巾蒙面下，席如织一双细长凤眸满是意外。“这样明姐姐也能认得我？”她一把扯下面巾，露出可爱的笑容。
水明庭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笑起来。别说，还真像那只白瓷小狐狸。
“怎么了？”席如织整个人缩进帷幔中，带进来一股寒气。
水明庭瑟缩着，“入秋了，殿下深夜前来，当心着凉。”她捏着被子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被子的一角，披在席如织身上。
席如织乖巧地钻进被子里，“明姐姐怎么认得是我？”
水明庭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殿下方才写字了吧？你指尖还带着墨香呢。”
皇帝用的墨是东方筠州进贡的筠墨，带着一股特有的香气，淡而持久。水明庭之前经常出入元康帝的御书房，闻惯了这种味道。席如织虽然没有登基，但是宫里供应的依旧是筠墨，这是皇帝独有的尊贵。
席如织闻闻自己的指尖，确实还带着筠墨特有的香气。她扁扁嘴，“明姐姐好镇定，深夜有人闯入都不紧张的。”
水明庭的手捏在席如织的胳膊上，力道不大，不痛却有些痒，“殿下如此顽劣，本宫要去母后面前说说。”
“别别！”席如织陪着笑，“我是来感谢明姐姐的，那只狐狸我很喜欢。”
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呼吸在这方寸之间互相渗透，纠缠。
“娘娘，可有吩咐？”外面守夜的书秋听到里面有隐约的声音忍不住询问。
水明庭看了席如织一眼，“无事。”
书秋不再说话了。
“明姐姐果然心疼我。”席如织压低了声音。
“别闹。”水明庭伸手将凑过来的小脑袋推开，“本宫送殿下东西是尽长嫂之责，殿下喜欢就好，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深夜前来道谢。”
纵然两人同为女子，这样相见，让旁人看了依旧荒唐。深宫大内，规矩森严，席如织作为储君，多少人等着拉她下来，她这样做实在太胡闹了。
席如织抬头，她很想看清楚面前的水明庭是什么表情，可惜帷幔里太暗了，她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殿下快走吧。”水明庭觉得目前的情况好奇怪。
“明姐姐这么讨厌我呀。”看不清表情，只是听席如织的声音很失望。
“江山为重，殿下，你要听话。”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水明庭摸到席如织的脸。
席如织不说话，她的手抓着水明庭的手。水明庭的手有些冷，她想捂热这只手，却被抽走了。
“殿下？”水明庭感觉席如织在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不要任性好吗？”
“好吧。”声音闷闷的，明显不太开心。
“明姐姐好梦。”席如织今夜目的已经达到，尽管内心不情愿，仍起身下床。
等到水明庭掀开帷幔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人。
这丫头，这么冒失过来做什么？水明庭可不觉得只是为了感谢这么简单，这丫头精着呢。
襄国公府。
“老爷，延平皇后是什么意思？已经好久不给咱们传消息了。昨日我入宫参加祭礼，得空找她说话，她也不接我的话茬，我看她是有了贰心。”国公夫人苗氏皱着眉，十分不满。
“本来她就不愿意入宫。好在她虽然不算听话，倒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宫里的事得咱们自己上心，不要指望她了。”水澄海捻着胡须，“这颗棋子已经废了。”
苗氏依旧不满，“依我说当初就不该选她，一个野丫头，就是个不听话的。要不是她一家性命攥在咱们手里，这丫头恐怕早就跑了。如今都成了弃子，还不赶紧听话办事，指望将来谁能救她？”
远房那么多人家，多得是女孩可以选择，是水澄海选了水明庭，不成想教了这么多年，还是野性难驯。没有了水家做靠山，一个先帝的皇后，上面还有太后压着，除了孤寂等死外，不会有一点出路。不过这样想想，苗氏心里又舒服了。
她忘不了水明庭的眼睛，她第一次见到水明庭的时候，就被这个七岁女孩的眼睛吓住了。那双乌黑的眸子不躲不避，直勾勾看着自己，好像能够看清人心里所有隐藏起来的阴暗心思。她被这个孩子的眼睛看得不舒服，从此以后每次见面她都不许水明庭抬头看自己。
“太后一直防着皇后，她不会有大作为，也坏不了大事。倒是长公主，看着是个沉稳的，听太傅们说也是个勤奋肯学的，还以为多厉害，竟然会因为齐王和她并列就闹脾气。”水澄海笑，这个是个好消息。
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因为还在元康帝的孝期，所以京城里禁止饮宴舞乐。皇宫里只是开了一桌家宴。元康帝的妃嫔本就少，加上太后、席如织和几个未出阁的长公主依旧冷清。
大家吃了饭就散了，太后拉着席如织回了天颐宫。水明庭回到庆安宫，让书秋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去各宫。皇帝不在了，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
“去叫琴五和书七过来。”
书冬赶紧去传消息叫人。
不多时两个年轻女子进来，跪在水明庭面前，“参见皇后娘娘。”
水明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日的温婉都消失不见。“起来吧。本宫让你们保护殿下，前几日可发生了什么？”
琴五道：“回娘娘，这些天我和书七一直守在婉怡宫，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妥。”
水明庭眯起眼睛，“没有人离开？”
书七也点头。
人都爬到她床上了，还说没有人离开。她转念一想，应该是席如织的武功比琴五书七高出许多，这两人才没有发现。
“殿下武功高强，你们要时刻留意。本宫不指望你们能够保护殿下，至少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给本宫传个信儿。”
“是。”
书冬见两人走了，想到前几日必然发生了什么。既然主子不说，她也不敢问，只是道：“娘娘，随影都是绝对忠诚的。”
“本宫知道。”水明庭叹了口气，席如织武功这么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席如织和两个随影的武功差距这么大，那么席如织必然早就发现了琴五和书七的存在，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过，也没有调查过，这是为什么？不在意？不可能，没人会对两个暗中盯着自己的人不在意的。
“殿下一定早就发现了琴五和书七的存在，可是本宫不能将她们俩撤回来。”这才是最矛盾的地方，暗卫都变成明卫了。
“娘娘担心殿下安危，这一点殿下早晚会明白的。”书冬只能这样安慰主子了。
齐王府，虽然没有丝竹之声，但是房间里酒酣耳热，气氛正浓。
齐王席易阳正在和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人把酒言欢。
“如烁，马上就要下场了，本王祝你下笔神助，金榜题名。”
青年水如烁是水澄海的嫡孙，京城里有名的才子。
“借王爷吉言，如烁先干为敬。”
宾主尽欢后，齐王亲自送水如烁出门，门口早就备好了马车，马车帘被掀起，一只素手白皙娇嫩，让人忍不住遐想这手的主人该是何等的倾城绝色。
果然，帘后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见到齐王，女子赶紧下了车，来到齐王面前盈盈一礼，“如烟见过殿下。”
齐王笑道：“如烟小姐快免礼。”
水如烟低垂粉颈，无限娇羞，“如烟访友路过，刚好看到兄长的马车，便想等兄长一同归家。”
齐王点头，“正该如此。”他转头，“如烁，真羡慕你，有这样漂亮的妹妹。”
水如烁笑着让水如烟先上马车里去，忽然叹道：“如烟虽好，可惜无人匹配啊。”
齐王没有接话。谁都知道水如烟是水家的嫡长女，从小就是培养来做皇后的。
在他爹奉德帝驾崩后，水如烟就要嫁给下任皇帝的。但是奉德帝立了席易兰为帝，水家舍不得水如烟守寡，这才让水明庭入宫。
如今席易兰已死，水如烟等来了机会，没想到储君是席如织，所以水家人才会主动向他示好。毕竟年岁不等人，水如烟已经二十了。
“如烟是水家的掌上明珠，必然要匹配乐水最优秀的男子。”齐王强调了“男子”二字。宫里的席如织不行，只有他席易阳才可以。为了让水如烟当上皇后，水家必须要将他送上皇位。
“王爷说得没错。”水如烁拱手告辞。
席如织从天颐宫回来，抱着白瓷狐狸摆弄了一会儿。
青珊笑：“殿下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翠珊示意她噤声，“难得殿下放松一会儿，你仔细别让殿下听见。她不想被人说成孩子。”
“说什么呢？我听得见。”席如织放下白瓷狐狸，示意青珊研墨，太傅们留的作业，明天要交的，她得赶快写。
上好的筠墨化开，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席如织突然想起之前那晚，她夜闯庆安宫时水明庭说的话，她将指尖凑到鼻端闻闻，香气果然独特，是清冷的梅花香。
“书秋，弄点墨下来，包起来送回飞叶津，让血蚕师傅看看。”她状似无意地抬头看了眼屋顶，低声道，“别被人发现了。”
“是。”
飞叶津传信的机构叫做鸽子楼。如今已经发展到各国都有，尤其是各国的都城，方便传递消息。
她心中一直有个猜测，如今是证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