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跌落（上）
“呀！你个娃娃家的你懂啥！”李念不甘示弱地回了个白眼，转头对着木侑宁的肚子欢喜地左看右看。
看着李念嬉笑怒骂十分自如，木侑宁稍稍松了口气，也许妈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
“妈妈，”徐温木坐在木侑宁的身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拢了拢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侑宁跟我难得来一趟，不如一家人一起出去吃个饭。”
“店里还忙着，你们三个去好啦。”李念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点了点木侑宁的脑袋：“你这丫头，肚子大了还天天往外跑，安分待在家里嘛，好好把大孙孙生下来才是第一要紧的嘞——”
木侑宁低着头，伸手想握住李念的手，她还是想跟妈妈好好谈谈心，木安江的那件事，连木侑宁都觉得难过，更何况当事人。
李念扭头端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再次拒绝了徐温木的提议，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冲着木侑宁嘱咐：“玩够了抓紧回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妈妈怎么放心得下！”
“妈”字还未及出口李念已经走出门去，小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徐温木牢牢牵住木侑宁的手腕：“想吃什么？”
吃个鸡毛啊！
哪里都有你！
木侑宁用了几下力气也没有将手抽出来，索性一软身子要躺在沙发上，却被徐温木扶着肩膀按在怀里，美眸温柔，低头带满笑意刮了刮木侑宁的鼻尖：“想不出来吗？要不我们听小年的。”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今天要待在这，晚上也是，明天也是，我要明天下午再回家。”木侑宁垂眼不看徐温木，将脑子里一早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尽量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住下呗，姐好久没回家了，想住就住嘛。”木佑年看着木侑宁的状态，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本能地替她说话。
“那怎么行？你年纪又小妈妈也忙着店里的事情，你姐姐这会儿怀着孕做不了事情，留在这里也会给你们添麻烦。”
“没什么好麻烦的，我也可以照顾她。”木佑年抬手抓着木侑宁的手，想将她从徐温木怀里脱身。
徐温木像是没有听见，抓着木侑宁还是那副温柔笑意，垂眼快速扫了一下木佑年伸过来的手很快恢复如常：“那我们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出去吃？陪你姐姐吃点吧，她在家天天念叨你们。”
……
饭毕，三人坐在车里，一如几个月之前的某个夜晚，那天很不愉快地商量完婚期，两人陪着她散心，晚风吹得人头脑发凉，那时的木侑宁，绝想不到几个月之后的自己会是这般模样。
明明一切好像都没什么不同，但一切又都完全不一样了。
小兔子外壳的保温杯里的温水带着柠檬汁淡淡的酸味，跟带着冰块和糖精的勾兑饮料相比又是另一番风味。
“要不接小年到家里住几天，”徐温木开着车，后视镜里映出后排挨在一起的姐弟俩：“还有妈妈也一起，省得你姐姐天天挂念着，一天三回往娘家跑。”
“她有家里的钥匙，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木佑年语气淡淡，一旁的木侑宁开始犯困，只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叫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我没有不让她回去，”看木侑宁睡着，徐温木的声音低了几分：“是她怀着孕又爱操心，胎不稳，医生都说了最好二十四小时卧床休息的。”
“……”木佑年没再接话，目光聚集在木侑宁隆起的肚子，车子缓缓行驶，阴暗不定的光线使得她的腹部比白天看到的更加突出，人反倒显得单薄无力，像是正在被这个未知的生命吞噬。
“她身体怎么样？”木佑年突然出声，目光集中在她白皙干净，但眼尾下的脸颊处生出几枚淡淡孕斑的脸上。
“我会把她照顾好”徐温木微微侧脸，不知道是在对谁承诺：“她和孩子，我都不会让她们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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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每周陪她回来看你和妈妈，你姐姐累了，我们就不上去了，”小区楼下，徐温木看着站在单元门口的木佑年：“还有，家里的事……”
“没有必要瞒她，”木佑年的目光越过徐温木看着车里睡意酣然的木侑宁，被座椅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她有权利知道。”
“她有权利，可是她的身体吃得消？”徐温木理直气壮的质问一下子让木佑年没了脾气：“她现在精力有限，家里的事情，能不让她知道的就尽量先瞒着吧，有什么事可以先找我来解决。”
“……好。”木佑年没再多说什么，只轻应下算是答应，扭头走进黑暗的楼道，很快消失不见。
………………
“老婆……老婆……”徐温木轻声叫着，将迷迷糊糊的扶抱着下了车：“到家了，我们回家里睡……”
“嗯……嗯……？”木侑宁回神时已被徐温木抱在怀里按了向上的电梯：“年年？我刚刚还听到你们讲话……”
“笨蛋，”徐温木像是被木侑宁逗笑：“很晚了，小年说后天还要上学，来家里住的事情还要再跟妈妈商量，我就先送他回家了。”
“你有没有看着他上楼？”木侑宁逐渐清醒过来，挣扎着要从徐温木怀里下来：“他一个小孩子……”
“不小啦——”徐温木反而抱得更紧，走出电梯玩笑着颠了一下，唬得木侑宁护着肚子紧紧靠在他身上：“再过几年都要成年了。”
木侑宁正要说什么，衣兜里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一串奇奇怪怪的号码，木侑宁下意识看了一眼徐温木，他将拇指贴在密码锁指纹处，一脸专注地推门小心地将木侑宁放在专门为她换鞋方便准备的换鞋椅上，半跪下揉了揉她的脚心，然后换上松软的拖鞋。
震动停止，徐温木也换好鞋，扶着她起身脱下外套，慢慢往卧室里走。
“不接吗？”手机再次震动，似乎比刚才还要急促，徐温木拿出她的家居服，慢慢解开木侑宁衬衫的纽扣：“国外的号码，德国的。”
有点不好意思，但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喂……你好……哪位啊？”
为什么这么虚呀木侑宁你有什么可慌的给我支楞起来！
“你怀孕了。”
好一个开门见山。
“孩子多大了？”
咬牙切齿。
“快五个月了，十九周，孩子很健康，谢谢你这个舅舅万里之外的关心。”徐温木按了免提，轻描淡写地接过木侑宁的话头回应，绵软泛香的花裙套好，又将手伸到背后解开胸衣的别扣。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木侑宁抬手捂住徐温木的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小北……”
“你还好吗？”
二人同时开口又各自静默，祁江北在极力捱着情绪等着她回应，木侑宁则是有些尴尬得说不出话。
“她很不错，你人在国外，还记挂着你姐姐，”徐温木一把将木侑宁搂在怀里拿过手机，语气沾满了幸福的笑意：“我替我老婆和孩子谢谢你。”
“哈！”祁江北在电话那头突然笑得怪异：“十九周……孩子也不一定叫我舅舅呢……”
徐温木突然语塞，祁江北的话像是在房间里飘了几圈——直到完全充满整个房间——才传到现在思维迟钝的木侑宁的耳朵里，又顿了一下完全在脑子里消化了这句话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夺过手机情绪很难不激动，木侑宁涨红了脸，急得要跳起来：“祁江北你你你你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赶紧跟你哥把话说清楚！我告诉你，你这样姐姐可要生气了！”
“干嘛不承认！我们那几天也很快乐呀，你不是还说——”
“祁江北！！！！”木侑宁红着眼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你，你……”
祁江北越发不管不顾，明明听到电话那头她已满是破碎的失望：“我们还一起说了未来，你说你想要有个自己的小家，希望我和你都好好的……”
木侑宁没想到会被祁江北这样背刺，胸口发闷，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出来，拼命摇头否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不……”
“你想的太多了，可惜她跟你畅想的一切都在我这里得到了……还有，孩子是谁的又有什么可较真的，最最重要的是，她会叫我爸爸，而且也只有我一个爸爸。”
徐温木不再给祁江北说话的机会，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木侑宁躺在床上：“怎么样老婆？要不要去医院？”
焦急的神色似乎丝毫没有被祁江北的话所诱导，任由木侑宁紧紧掐着他的手心低声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急，先放松下来，慢慢呼吸……”
木侑宁只觉得身上被汗水浸透，肚子一抽一抽的发疼，一口虚无的气被她皱眉强行咽下——是她一直以来无法割舍的心结。
为什么要这样？
意识混沌间却依然极力留出一分清醒来内耗自己：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她的眼角缓缓地淌出一滴泪来，沿着徐温木的指尖滑落进手心，良久，木侑宁终于缓过神来：“我没有。”
“傻瓜，”徐温木扶着她坐起来递了杯热水，不知道是水太烫了还是泪太烫了，他的手有些发麻：“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会怀疑你，而且，我相信你。”
“小北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木侑宁喝了点水又慢慢躺下，一天天的破事轰得她脑子里晕乎乎的，此刻只想陷进松软的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还叫他小北！
木侑宁！
他在诋毁你！
诋毁我们的婚姻！
诋毁我们的孩子！
你居然就一句轻飘飘的没有处理好就想这样揭过。
他救了你的命吗？
“不是你的问题，”徐温木看到木侑宁这副对他无限纵容的模样吃醋得要命，却还对着她一副无奈的、耐心劝慰的模样：“他从小就疯疯癫癫的，以后别理他了。”
“不是这样的……”木侑宁昏昏沉沉的，握着徐温木的手晃了晃：“他不是个坏孩子，以后我慢慢跟他讲，我困了，早点洗漱睡觉吧。”
木侑宁犯懒，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赶紧揭过话题好叫徐温木抱着她去洗漱，没成想徐温木抽出手来，薄唇紧抿垂眼看着她：“你以后都不许见他，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也没理由再跟他见面了。”
木侑宁并没听懂徐温木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番话让她不太舒服，可也没有过多反驳，只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搂上徐温木的脖颈：“要说什么也得等他回国了——那时候宝宝都要走路了，老公我困了，我们去洗漱好不好？”
“不好——”徐温木突然较起真来，他一手将他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拿过木侑宁的手机：“你把他删掉，现在，所有的联系方式。”
木侑宁愣了一下，徐温木已经用他的指纹将手机解锁，联系人打开到“小北”的界面，默不作声的压迫，从精神到肉体。
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反驳，徐温木先发制人占据道德高地：“木侑宁你别想转移话题，你要是爱我的话，今天就把他删掉。”
“呃……有，有这个必要吗？”木侑宁不知道徐温木为什么突然开始钻牛角尖，他明明永远都是那么从容自若，对什么都是一副温柔但实际上并不在意的模样。
你已经牢牢地把我控制在手掌心了，我的家人，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在你眼皮底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呀？
我已经拼命地把你的生活用我自己来填满，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生活的点点滴滴里都给你留了永存的位置，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坐过来，安安稳稳地陪在我身边，写好我们两个人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