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云端之上
少女吃力地睁开眼，温暖的日光落在蓝色条纹的软被上，她伸出了苍白的手，指尖的尘埃在光中起舞。
她坐起身，看到透明的玻璃窗外，是层层叠叠的云海，如群山如浪潮，朝霞照耀其间，将云端染成了一片灿金。
她这一生都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风景，言语难以形容它带来的震撼。
原来在云端之上，是这样的景色吗？
“叮”，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后，房门开启，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军装的女人，她的长发像极了窗外的日光。
“已经醒了？比预料中还快。”她笑着坐在了床边，一双银蓝的眸注视着她，“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她感应到自己的主人就在附近，那温柔而明媚的光辉旁，紧跟的橙红色光团，是祂的另一位仆从。
不，这不对！这不是她的想法！
“我叫斯黛拉，是这……”对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的死寂，她仿佛再次回到那幽深的湖底，冰冷而黏腻的湖水包裹住她的身体，侵蚀着她的生命，占据着她的大脑。
直到一抹金光破开了黑暗，那人浴光而来。
自己却，却……暗金的玫瑰……黑色的血……
少女猛然按住自己的头，指甲瞬间暴涨，像是要把头颅从两侧掰开，当她那经过神血祝福强化过的身体，是无法被轻易撼动的。最后倒霉的是她身下的床，在力量作用直接崩塌了。
门被猛地撞开，冲进来的黑发女人身上还带着一股牛奶的甜香，“阿弗拉？”
她按住少女的肩膀，温和魔力涌入了她的身体，明亮的光再次照入她的世界。
少女逐渐平静下来，透过凌乱的黑色长发，艾林看清了那双鲜红的眸。
“没事了，阿弗拉，都结束了。”
少女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她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感激的话，但话语到了喉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最终只发出了数声哽咽。
一切都结束了吗？那些血色噩梦都消散了吗？我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吗？
但在看到床头柜上的金属板，映出了自己鲜红如血的眼睛后，她哑然失声。
艾林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糖果，塞进了她的手心，“我刚做的奶糖，很甜，尝尝？”
糖纸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少女抚摸着糖果，却没舍得吃下去。
一只毛茸茸的虎脑袋突然从艾林身后钻出，舌头一甩那几枚奶糖全部下了肚，一时间浓郁的牛乳香气，混着淡淡的果香，弥漫在她的鼻尖。
大橘舔了舔嘴，还像是没吃够，虎脑袋凑到艾林身侧，撒娇似的蹭着。
她不轻不重地打了下虎脑袋，“没了，今天的你已经吃完了，刚才吃的那几颗从明天的份里扣。”
大橘瞪着琥珀色的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挠着艾林的腿以示抗议，锋利的指甲在她的长裤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斯黛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即便自己的老师什么也没说，但她依旧察觉到了艾林的身份——一位新生女巫。
她澎湃的魔力就如窗外的云海般生生不息，连接着那片古老的、神秘的、至今未被征服的土地。
她有着一头纯黑的长发，以及更为稀有的黑色双眸，容貌艳丽而凌厉，美得极有侵略性。
随性，率真，冲动，不羁。相比女巫，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
与她完全不像。
斯黛拉低下头，摸到了胸前那颗水滴状的冰元素宝石。
原来，这个世界依旧会诞生女巫。原来，她的死亡只不过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自己真是傲慢啊，就像那位卡马托尔曾经的元首那样，傲慢得认为人的意志可以改变自然吗？
即便是最甜美的果实坠落在地，祂也不会在乎，明年，后年，总有一日，祂依旧能结出更好更大的果实。
这就是一切的基石。即便我们都已死去，即便世界毁灭走向终结，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在这一瞬间，她只觉浑身冰冷，自我信念产生了动摇：我所做的是为了什么？我真的能挣脱出命运的摆布，看一眼她所说的未来吗？
“斯黛拉阁下？”艾林见她神情恍惚，在她面前轻轻拍手，“阁下？”
金发女人猛然惊醒，银蓝双眸里尽是惊惧，“我，失礼了……”
见到她如此失态的情态，艾林很意外，但她也没打探人家隐私的想法，“我想带阿弗拉去甲板上走走，这个床的损毁费用算我的吧。”
她看向少女，“能自己走吗？”
阿弗拉点了点头，紧紧圈住了她的手臂，“嗯。”
“叮”门再次合拢，斯黛拉这才缓缓坐在了沙发上，收敛起自己的心绪。
作为一位成名已久的大法师，指导老师更是享誉世界的大法师蕴，又有多年的战场生涯和实战经验。
她是从尸山血海、山崩海枯中走出来的人，绝不可能因一个念头而动摇信念。
那就是有什么在刚才干扰了她，能穿过一位大法师的精神壁垒，影响她的思考……
“怎么啦，小黛拉，你在发什么呆呀？”一枚奶糖塞进了她嘴里，如蒙薄纱的紫眸凑到她眼前，“诶，回神！”
草莓的酸甜和牛奶的醇厚，在口腔蔓延开，斯黛拉看向自己的师姐，“那个孩子，不大对劲。”
瑟拉娜丢了一颗糖进嘴，“作为曾经的黑夜女神的容器，她现在体内依旧流淌着黑夜的祝福，虽然被艾林的力量强行吞噬了，但是某些改变已经无法逆转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即便是已经得知了结果，她依旧无法感知到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自然得仿佛万物运转的规律。
“你感觉不到就对了，那可是两位女巫联手的造物。她仅需流露出一个念头，就能潜入我们的精神。庆幸的是，艾林作为主人，会她拴上枷锁。”瑟拉娜给了自己的小师妹一个拥抱，“好啦，不要总皱着眉，这种事让老师去操心就好了。”
瑟拉娜拧着眉，久久没有松开。
白色短发的青年，靠在明艳的晨光里，正眯眼盘腿坐着，一件轻薄的黑色衬衫，露出轮廓清晰的肌肉，他右手握着一支长杆，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云海中，直到完全看不见。
“哈尔，喂，哈尔？”
黑皮青年懒洋洋地睁开眼，“早啊，艾林。”
“你在做什么？这杆子是干嘛的？”她身边紧跟的少女，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下意识避开了那双鲜红的眼眸，挥了挥手里的长杆，“钓鱼。”
“在天上钓鱼？”艾林有些难以置信，“鱼在哪呢？”
“就在这片云海里，准确说并不是鱼，只是一种长相类鱼的魔兽，因为只会在早晨出现……”
哈尔猛地甩杆，金色丝线冲破霞光，一头扎进了云海中，整片云海都随之起伏。他双臂骤然发力，金线在空中旋转下沉，勾着一条通体金色的巨鱼，从霞光万丈中跃出。
“哇。”艾林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金色，传说！”
等这条鱼被扔到眼前，才发现它比远看要震撼得多，足有三米长，鳞片像金子一般闪闪发光，被摔在甲板上依旧活蹦乱跳。
大橘用爪子扒拉了两下，鱼腹就被剖开一条大口子，金红的液体从中流了出来。虎脑袋低下嗅了嗅，就没什么兴趣地退了回去。
“这种魔兽叫朝阳鱼，虽然肉不好吃，但是骨头却非常美味！磨碎后可以做调料，菜肴只要加一点，就会非常鲜！”
艾林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云海里还有很多吧？”
金色丝线化作弯刀，悬浮在哈尔身侧，他宠溺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朝阳鱼本身就很擅长隐匿踪迹，而且只会栖息在特殊云海，等飞艇过了这片区域，就看不到了。”
艾林撸起袖子，“那我们还等什么？”
“可是……”他的初衷只是钓两条鱼给大橘尝尝家乡味道，但艾林却大有种捞光鱼塘的架势。“很快就要飞出特殊云海了。”
“那我们更要速战速决啊！”
哈尔看着艾林的拳头，勉强挤出笑容，“好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希望号的速度很快。”
他的背后伸展出两对洁白的羽翼，金刀化为丝线环绕在他们两人周围，一层肉眼难以分辨的气流在她身上流转。
在艾林的真视之眼中，它是金色的，就像哈尔此时的瞳色，明亮而灿烂。
“阿弗拉，我马上就回来，你看好大橘，让他别到处乱跑。”艾林叮嘱了一句，就与哈尔一同坠入了云海。
飘浮在空中的云，轻薄的像棉花，又像水一般流淌，浓郁的魔力飘散其中，间或还能看到一些浮游小生物，成群结队地从他们身边飞过。
“你准备怎么找，用真视之眼吗？”
“我不打算找，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艾林摇摇头，“我不会飞，待会可别让我掉下去。”
哈尔不以为意，“怎么会。”
她伸出了手臂，清凉的风拂在了脸上，空气变得潮湿而厚重，云海的流动逐渐滞缓，朝日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是魔力，一股磅礴浩瀚的魔力正在他们脚下聚拢，并收束成型，像无底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魔力，靠近它的所有事物都会被卷入其中。
哈尔忽然感觉身体一重，仿佛有巨大引力牵引他下坠，羽翼暴涨数倍后才稳住了身形，而那令人震撼的魔力也显露出真容。
它整体为球型，在空中缓缓自转，像一颗庞大的水晶球，内部清晰可见：数千条朝阳鱼不知所措地游动，它们的金色鳞片在白云之间若隐若现，构成了难得一见的绝妙风景。
而这颗魔力汇聚而成的水晶球，仍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云层，没有了云海的遮挡，隐藏其中的事物都无所遁形。
艾林想了想，“十条？二十条，嗯，五十条好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一条条金灿灿的朝阳鱼从中吐出，整齐地排列在艾林面前，“二，四，六……”
哈尔的羽翼停止了挥动，金色双瞳突然放大，汇聚在他身旁的金线化作箭雨落入某一处角落。
正数着鱼的艾林突然没了支撑，猝不及防地从空中跌落。
“我的鱼……”
失去操控者后，魔力如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数千条朝阳鱼从天空坠落。
艾林仰望着澄澈的碧空，金刃箭雨洒落的方向，有一道纤长的人影，摇晃了几下，像烟雾一般消散了。
然后她落进了带着体温的臂弯里，毫无瑕疵的容颜近在咫尺，银白双眸中映出金色光辉，美得像一场幻梦。
“蕴？”
金刃缠上了他的脖颈，哈尔漠然道：“蕴阁下，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避开我们，和海妖之女私下会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