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幕之后
蕴赶到时，一人一虎正饶有兴致地逛着花园，大橘头顶上戴了一副花环，艾林就躺在梅其拉的虎背上，仰面晒着太阳，一手撸着大橘尾巴，一手抱着昏睡的阿弗拉。
黑发女人远远看见他招手，“您来得可真早及时啊！蕴大法师！”
他的脸上流露一丝无奈，“抱歉，我来迟了。”
她□□的双足落在草地上，将怀中少女递给他，“你看看阿弗拉情况怎么样？”
蕴接过浑身裹着暗红晶体的少女，仅露出了一张秀丽的脸，肌肤红润且呼吸沉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修长的手指定在少女额前，“躯体无损，精神稳定。只是，她的灵魂似乎陷入了沉睡。嗯？这是？”
他像被烫到了，猛地缩回了手，有些诧异道，“有两份祝福在她的灵魂内交融……”
“应该是我和黑夜女神的吧。”艾林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但除了温热的肌肤，什么也没感觉到。
“不止如此，她的体内还流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血液，一种是金色，一种是黑色。”蕴展开手掌，光滑的食指部位，骨骼血肉正在快速重生，“它们保护着她，并杀死试图窥视的人。”
“黑色是我的，女巫的血液是颜色都不相同吗？”艾林对于自己血液颜色有点介怀，在金色血液的对比下，那黑漆漆的质感像沥青的血液，真是丑得她不想认。
“不，据我了解，大多数女巫血液都是金色的。因为女巫之血本质上是高浓度的魔力聚合产物，魔力在达到高饱和的情况下，会呈现出一种金色。当然以目前的魔法水平，还无法做到这一步，所以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猜测。”
“也许，你的魔力来源和大多数女巫都不一样，所以你的血液会呈现出黑色。”作为一位具有研究精神的法师，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如果你能提供血液样本的话，或许我们能从中得知原因。”
她瞥他一眼，“怎么，想骗我的血啊？”
蕴笑颜如画，看得她心跳快了一拍，“我们互惠互利。艾林，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艾林当然好奇，“但是，要怎么取血呢？普通的武器根本伤害不了我，就算是这柄弑神之刃也做不到。”
她拔出剑，将金色剑刃对准掌心压下，“黑夜女神的那把倒是能伤到我，但是被她拿来自尽了，已经废了。”
“果然，祂最终也……”蕴话锋一转，“莫斯特是有灵魂的武器，现在它算是沾染了两位女巫的神血了，威力更甚以往，只是它不想伤害你。”
艾林的嘴永远比脑子更快，“既然它有自我意识，当年为什么要伤害大地母神？”
“噗。”剑刃砍下一道深口，黑色血液从中喷涌而出，溅在了他俩的脸上。
“现在是三位了。”艾林抹了把脸，大橘凑近她就是一顿舔。
蕴忍住笑意取了特质的晶瓶收集她的血液，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光滑的皮肤上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虎脑袋还想去舔她的掌心，却被蕴提着后颈丢开了，他浑身被无形力量束缚住，紧趴在地面，只能发出不满地咆哮。
“你太宠爱他了，艾林。即便是受到你祝福的梅其拉，也无法顺利吸收这么多的女巫之血。”
蕴轻转指尖，整只大橘都被提在了空中，他伸出四爪虚空抓挠，嘴里不断喷出雷电火焰向外扑涌，却都在撞上一层银白魔法后消散了。
他将目光转向艾林，正色道，“我希望您能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艾林阁下。一位女巫，也许无法改变世界，但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真是太简单了。或许你只是无意之举，或许你只是出于好意，但如果最终是坏的结果，你会选择去承担吗？”
“我知道了……”艾林正要低头认怂，却突然愣住了。
大橘已经停下了挣扎，如人一般坐到了地上，甩动着毛茸茸的虎脑袋，琥珀色的大眼里氤氲着水汽，三米长的身子摇摇晃晃，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像是喝多了一样。
“大橘这是？”
“女巫之血中除了魔力，还残留着女巫部分的意识，思维，记忆，在冲击下会出现自我认知混淆，继而思想陷入混乱，具体表现因人而异。大橘这模样，算得上是个乖孩子了。”
“不必担忧，他受过你的祝福，最多休息一晚就会恢复正常。”
而大橘已经人立站起，仰着头嗷嗷地嚎，挥舞着毛茸茸的上肢，笨拙地跳跃舞蹈，还不时扭动尾巴，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此时蕴很好奇，他混淆的是艾林的哪段记忆？
“噗哈哈哈。”艾林没忍住，“我得把这一幕记下来，以后放给他看！”
她习惯性去摸储物手环，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保护财产，她把手环给哈尔收着了。事实也证明了她这一举措是十分明智的。
“蕴，你带相机了吗？”
他的手在虚空一抓，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枚光泽如珍珠的宝石，“留影石可以吗？”
这种经过白魔法精制的留影石，性能是普通相机无法比拟的，多用于重要的数据记录，主要在军方和大家族内流通，市面上很少见。
可恶的有钱人！
“这个要怎么用？”
“注入魔力即可操控。”
“又是这种麻烦的东西，什么都需要精细的法力操控。还是相机方便……”艾林虽然魔力深不见底，但法力操控上是没有捷径可走的，需要日复一日的磨练，大多数人在小学时候就开始练习对自身魔力的控制。
留影石在艾林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蕴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稳定住了她的魔力通道，保住了这颗差点被魔力撑炸的留影石。
她感觉到一层薄茧触及肌肤，那是常年用剑留下的痕迹。
艾林突然想起一个以前就很好奇的问题，“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当然如果涉及到你的隐私，你可以不用回答。”
蕴微笑道，“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从修仙世界穿越过来的？你长得就比较东方，某些措辞也不一样。”既然她都穿到魔法世界了，那么修仙世界的存在也非常合理，“明明是个法师，却擅长用剑……”
蕴淡定答道：“我的故乡，确实以修道者为主，成仙是这条路上的最高目标。”
她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这么说，修仙世界是真的存在的！你真的会御剑！你原来的世界，能得道成仙吗？然后飞升上界？你是不是已经结成元婴了？”
艾林的话让他产生了好奇，“飞升上界？元婴？不，在我的故乡，成仙后便通天彻地，与天地同生，却也并非不死不灭之身。你所说的元婴又是什么？”
“别管这些了，你会御剑吗！”她热切的目光黏在了他腰间的制式剑上，“就像你在科德恩战役里那样，御剑击退了魔王的军队。”
蕴解释道，“科德恩战役我没有同时驾驭过数千把剑，你在网络上看到所有关于我御剑的图片都是他人杜撰的，现代魔法技术合成这种图片很简单。而这个世界并无灵气，我曾试图还原法术、法阵、法器等等，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失去了灵力的基石，它们就仅仅是一场幻想而已。”
艾林像被兜头浇了一泼凉水，“可是你的剑术很强，甚至能正面与魔王对决。”
“那是因为我是一位大法师，魔法强化了我的身体，而时魔法能帮我察觉瞬息万变的细节。事实上，在魔王亲至的威压面前，我的剑术卓越与否，并不重要。”他抿起唇，垂下了眼，像在回忆什么，“魔王之所以率军退去，一部分原因是那个年代强者众多，前线便有十余位大法师常驻。”
“另一部分原因呢？”
“祂自称看到了希望，便率军退去，随后与我们的世界，辛泽沃亚签订了和平协议。”
艾林心想还有这么美的事，这位魔王陛下怕不是给自己找台阶下，“那祂说的希望是？”
“希望之名为……”
“泰琳娜。”哈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又听了多久，他恢复了银发金瞳的样貌，背着一只巨大的金属匣，棺材般的形状让艾林觉得十分眼熟。
“泰琳娜？就是上次你们说的那个女巫？”
沉重的金属匣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哈尔大惊失色，“大橘！大橘这是怎么了？”
说完就要扑上去，却被蕴的魔法结界隔绝在外不得入内，他转头喊道：“大橘都这样了，你俩还有心思聊天！你们！你们……”
他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但他们一脸如常的神色，又让他放弃了幻想：一个没有性别意识的女人，和一个不懂人类感情的男人，都早过了受本能支配的年纪，还能发生点什么？
艾林这才想起来还在录制中，她举起了手中的留影石，“这个要怎么记录？”
“在你注入魔力后它就开始运转了。”蕴缓缓松开手，“我要放手了，集中精力，注意控制魔力输入量。”
留影石光辉逐渐黯淡，内核吞吐出朦胧的银芒，留影石记录下他们刚才的对话和“醉酒”的大橘。与普通相机不同，它能清晰录下几公里以内的环境，读取者甚至能清晰看见地面上的草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幸亏因为产能，它还无法投入市场。”艾林感慨道，“法卫要是在全市区装了这玩意，我那天怕是少不了一笔罚款和两天教育。”
蕴笑笑，“这项技术的核心目前由血族垄断。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不出十年，它就会实现量产。”
艾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哈尔却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们谁能告诉我，大橘现在这是怎么了？”
“额，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艾林支支吾吾起来，“你看，大橘这样多可爱！”
“他吸食了一些女巫之血，现在陷入了轻微的思维混乱。”
听了蕴的话，哈尔的声音猛地高了八个调，“你给他！喂你的血？艾林！”
艾林眼神闪避，“是他自己凑过来吃的……”
“那你也应该拒绝他！而不是纵容他！如果他习惯了你的血，其它食物将无法再满足他！最终他可能因为过度吸食神血而变成怪物！”哈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过度溺爱孩子的结局，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
她小声比比，“明明哈尔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哈尔气急，正要跟她争辩一番，却感觉自己的腿被困住了，一低头，瑟拉娜不知何时从金属匣中滚落出来，她脸色青灰如同死人，却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哈尔叔叔，我死得好惨啊！你怎么能把我的尸体乱丢！”
哈尔一脚把她踹进匣中，“身体都这样了，还不给我老实待着！”
蕴看着眼前的闹剧，脸上浮现出几分浅笑，银白眸中溢满了难以言说的柔情。
发梢上还带着火焰的伊芙，走近了他们身后，她望着已然恢复生机的大地和一览无云的碧空。
“真是个好天气啊。”
雨后放晴的天空澄澈如洗，一抹虹色遥挂在天边，映在了蓝得令人心醉的天幕上。
“很美吗？”银发女人停下了脚步，她后方的红发女人正痴迷地望着天空，“过几天气象部会排演极光，我们可以提前去抢个好位置。”
红发女人长相柔美，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她的笑容温热而慈爱，让人联想到母亲。
“不，只是我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天空了，有些怀念。”
“那就让他们这一周都排晴天的日程表吧。”银发女人掏出手机，给气象部下达了通知，全然不问恶魔们面对加班的哀嚎。
红发女人站在空中向下俯瞰，鳞次栉比的高楼，穿梭在其中的车辆，环绕在周围的茂密植物，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这儿很美，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因为祂在这儿，我们的陛下。祂在这里降生、征服、统治……”
银发女人带领着她，缓缓飘落在占地广阔的花园森林前，“你刚来黑海，不必急着参加工作，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和地狱的运作。”
她们行走在绿荫之间，耳边是悦耳的虫鸣鸟啼，“过两天人社部会为你配好身份证和手机，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们先去觐见陛下吧。”
她走到了一株巨树下，在粗糙的木门上轻叩，“陛下。”
清朗的少年嗓音像风一样，从树枝间的绿叶中落下，“我忙得很，你去找祂。泰琳娜。”
她直接推门而入，一股泡面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轻扇鼻尖，“陛下？”
少年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站起身，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平平，只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无光。
仅从外表判断，让人很难相信眼前少年正是地狱的主宰。
红发女人弯下身躯，“女巫，西格莉德，觐见深渊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