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五仔大公
许多年后，我们会如何感怀现在呢？记忆不过是自我意识残存的投影，被美化，被遗忘，最后在某一个清晨，露出原本狰狞的面容。
艾林好奇地打量眼前这辆古典马车，魔法工业占据主导的如今，只能在影视剧中见到类似的交通工具。
但不会有任何一辆可以与眼前的马车相媲美，它将血族对于华丽优雅的执着追求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车轮上都镌刻着繁复的花纹，扶手由整条艾恩宝石打磨而成，深灰纹理中不时有钻石般的光芒闪烁，犹如黑夜帷幕下的星辰。尽显低调奢华，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狗大户。
拉车的梦魇并非活物，它们生存在暗影之间，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元素生物。本身就极为罕见，难以捕获，更别说是驯化了。
这位血族狗大户，啊不，大公，就拿来拉马车。
梵卓也在观察眼前怀抱着橘猫的女人，她漆黑的眼中有惊艳、感慨、欣赏，但没有贪欲，也不见钦羡。
她将目光转向他，这是一双平静如湖的眼，被其注视时，那些在心底咆哮的血兽都在一瞬间息声，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仅有这双温润的眸。
他却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也许她会带来救赎，但那份救赎，他不想要。
血兽们又开始了嘶吼，如海浪拍打沙岸，永不停歇。
艾林见他扭开头，跟一旁的两位梅其拉小声哔哔，“这就是之前说的大公吗，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精神问题？”
哈尔回道，“精神正常的，能通敌吗？”
艾林恍然大悟，“说得在理！”
伊芙看这俩白痴，“别人听得见好吗……”
“请上车吧。”
蕴做了一个手势，似乎想扶艾林上车，她却完全没留意到，紧抱着缩小的大橘，跟在哈尔和伊芙身后，跳上了马车。
瑟拉娜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搭在蕴的胳膊上，“谢谢您哦，埃蒙德先生。”
蕴扬了扬眉毛，还是将试图挑衅的蠢弟子扶上了马车。
夜色已至，昏暗的庄园门前，又只剩下他和他。
“虽然在下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但还是想再问您一次。您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梵卓大公？”
男人抬头仰望皎洁的圆月，“终焉的永暗就在前方，您会止步不前吗，蕴阁下？”
由于使用了特殊的空间魔法，马车内部十分宽敞，像是在里面塞了一幢自带花园屋子，宽阔的回廊里漂浮着日光，巨大落地窗映出了碧蓝的天，窗外是一片盛放的玫瑰，娇艳的花瓣正从绿叶中探出，隐约还有人影穿过繁茂的花丛。
“真不可思议……”艾林只坐过公交和警车，这种奢华的全景马车还是第一次见到，即便在影视剧里，也达不到眼前的想象力。
“这辆马车是炼金大师多提亚最后的杰作。”蕴走到她身旁，看向窗外的盛景，“世上仅此一辆。这场幻象还原的是……”
“她还在时的模样。”苍白的血族大公将手穿过玻璃，折了一只玫瑰递到她眼前，“很荣幸与您相见，艾林阁下。”
艾林接过玫瑰摸了摸，触感像真的一样，花香也是有的。但在真视之眼中，它只是一条扭动的线，血色魔力在其中流淌，“谢谢，很漂亮。”
下一瞬间，玫瑰就在她手中化为了浅红的雾，最后消散在阳光中。
“谎言之花。”他抬起鲜红的眼，蹙眉道，“您刚才说了违心的话呢。”
她一脸莫名，“啊？”
“不用在意，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挥挥手，红色的液体从地下涌出，顺着脚踝攀爬，盘踞在他的肩头，化作一道血色披风落在了身后。
“请随意使用这里吧，招待不周，我先行告退了。”
他一步步走进阳光热烈的回廊里，最后消失在漫长的光影中。
艾林扭头看向蕴，指了指脑袋，“他这里，肯定不正常。”
“这是显而易见的。”蕴的指尖溢出一点魔力，在空中构建成了玫瑰的形状，“梵卓的称号是疯王。血族十三位大公中，他是最接近王的那一位，也本该是继任王的人。但他选择了拒绝，并将余生沉溺于疯狂。”
“事实上，现在的他，已经算得上是近千年来最清醒的时候了。”
艾林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一些血族的知识，“其他大公也不愿意有一个清醒的王吧，氏族之间独立自治才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局面。”
“但它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连一向懒散的龙族都嗅到了时代的变迁，建造龙岛聚集族人。如果再放任各族自治，血族只能偏居一隅怀念往日的辉煌了。”
她把目光投向娇艳欲滴的玫瑰，“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恢复黑夜女神的荣光。”
停留在蕴指尖的魔法玫瑰片片凋零，最终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带刺叶茎。
“时代啊，是很残酷的。许多时候即便挣扎，也逃不过被吞没的结局。”
艾林耸耸肩，“我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样，我只在乎阿弗拉。我们各取所需，蕴阁下。”
魔力构建的叶茎上，再次绽放出一朵热烈如火的玫瑰，垂落在她眼前。
“当然，艾林女士。”
漫长的旅途中，窗外那片只有永不凋谢的玫瑰。大橘趴在艾林怀里享受着抚摸，虽然一开始他是抗拒变小这件事，毕竟这有损了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但他发现变小后就能随意趴在她柔软的怀里，被她抱着走，这件事就变得真香了。
由于哈尔伊芙都加入了这次计划，大橘只能跟他们一起走，家里只留下了小白一人看家。
他们一行五人都服用了伊德海拉配置的特制变形药水，可以在短期内改变自己的容貌，这是骨骼皮相上的变化，类似真视之眼的法术也无法看出破绽。
身份自然是二五仔头子——梵卓阁下一手安排的，他们将作为他族内的新成员预备役前往血族的起源地，诅咒山脉的野玫瑰镇。
由暮月岩打造的雕花桌上，摊开了一张卷了边的皮质地图，上面详细地描绘了野玫瑰镇的地形，整体被分作几十片大大小小的区块，上面标注着十三氏族的名字，代表着该区块的势力，只留下中心那块形似茧的黑色图案。
远看上去，这座镇仿佛一朵绽放的黑玫瑰。
艾林手下撸着大橘，“中间那个会是黑夜女神所在地吗？”
“他们将其称之为根源，据猜测那是神血的源头，血族用以给新生儿祝福。但具体里面是什么情况，也许只有十三位大公知道了。”
黑夜女神并未真正死去，因为依旧每年都有新生血族诞生，但祂是否还能算活着，想来血族大公也无法给出答案。早在千年前，祂就已不再展露神迹。
女巫的力量并非没有穷尽的，在祂之后的白银女王也用死亡证明了这一点。
“那里没有母亲，不过是个幌子。”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拨过的琴弦，猝然在她身后响起。
“你会将自己最珍视之物，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引人窥伺吗？”
一身黑衣的梵卓大公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睫毛在苍白的脸上垂下阴影，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笑意，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血眸冷得像冰，深处却有疯狂的火焰舔舐着冰面，随时等待着主人释放出心底的野兽。
艾林下意识地按住了弑神之刃的剑鞘。
见到她警惕的模样，男人哈哈大笑，状若疯癫，“你在恐惧吗我吗，我的盟友？”
他猛然贴近了她的脸，凝视着她漆黑的眸，“请别……”
没等他说完，艾林一拳击中他小腹，直接将他打飞出去！
抱着手的哈尔吹了声口哨，瑟拉娜大笑出声，伊芙偏开头掩饰笑容，大橘从怀里掉出来，不高兴地吼了一声，用爪子扒拉她的裤脚。
艾林把大橘抱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草，真吓人。”
蕴挑了挑眉，看向远处破碎身形重新凝聚的血族大公，缓步从阳光下的回廊走来，身后拖着重叠的暗红阴影。
“是血魔法中的幻影术，在你那一拳狠狠击中时，他就已用幻影替换了自己。”
艾林摇头，“我没敢使劲。”
“谢谢艾林女士为我们的安全考虑。”蕴双眸含笑，“不过让我们的盟友知道你的实力，不失为一件好事。”
梵卓大公凑到她面前，死寂的双眼像被某种情绪点亮了，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请用全力击打我，这次我不会使用幻影回避。”
“哈？”艾林怀疑自己听错了，“能麻烦你用通用语再说一遍吗？”
他暗沉的眼，如火一样灼灼燃烧，“请再给我两拳，用全力。”
艾林：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蕴，对方却兴致盎然道，“盟友这点小小的请求，我们当然能满足。尽全力吧，艾林，我会展开时魔法空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推拒，半握拳头再度出拳，这次她没再刻意收敛力量，刚猛拳风一触消瘦的身躯，他就像一片落叶，在空中缓缓划过一道弧度后，飘然坠落在地。
他倒在回廊间，灿烂日光落在身上，鲜红的液体从地下涌出，融入了身体后，数道细长如支架般的红色物质钻出身体，将他从地上撑起，仿佛一只鲜红的蜘蛛。
他扬起头，凌乱的黑发散在苍白的脸上，艳丽的唇是其上唯一的色彩，他咧着嘴笑眯了眼，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真让人怀念啊，这感觉。”
艾林按住剑柄，这次她是真的有点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