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醒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高大的城墙，排列的军队，爆裂的火光，皲裂的大地，漫天的硝烟……无数人从他面前走过，最终被远方的黑暗吞没。
他走在干涸的河道里，遍地是动物的尸骸；他走在颓败的城市里，枯瘦的人类倚靠在墙角；他走在燃烧的宫殿里，鲜血如水浸满了喷泉。
有人在他面前倾诉，面目模糊嘴唇张合；有人在他面前哭泣，血液自肉|体炸开；有人在他面前下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混乱，荒诞，绝望，他看到无数生命在此终结，直到疯狂统治了世界。
他听到呻|吟、哀嚎、嘶吼、咆哮，他听到机械轰鸣、刀剑撞击、魔法迸裂，他听到他们说……
“这是神罚。”
他睁开了眼。
梦中记忆消退，仅留下模糊的画面，他甩甩头，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那个两脚兽救了他，并把他带到了这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清晰的肌肉纹理，不见一丝伤痕，折断的四肢也恢复了。
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流淌，修复损伤激发潜能，温柔又安定，就像那个人一样。
抬起头，目光穿过帐篷，他感觉到了，她在靠近这里。
艾林拉开帐篷，看到了上半身钻出被子的银发美少年，转身道，“他已经醒了，就麻烦你了，奎尔斯。”
金发骑士对他露出和蔼的笑容，“新生已至，小家伙。”
穿戴整齐的银发少年同手同脚地走向他们，他显然还不太习惯人型身体，没走多远就扭了脚，直接在艾林身前跌了一跤。
艾林扶起他，银白长发如泉水般流过她的掌心，红宝石般的眼纯净无暇，这仿佛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美少年，还带着几分脆弱懵懂，如初生小鹿颤巍巍地抬起眼看她。
她摸了摸他的头，“乖崽，阿妈已经给你想好名字了，就叫小白，怎么样？”
盖娅笑道，“你就欺负他听不懂吧。”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半跪在她身前，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的掌心，玫瑰般的唇瓣开合，发出如梦呓般的呢喃。
“他在……”问题还没问出口，艾林就被盖娅捂住了嘴。
直到少年说完，盖娅才松手，“你的骑士在宣誓呢，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他。”
埃蒙德看着少年的脸，“过去有一种说法，每个能化作人形的皮尔埃，都是某个人的轮回，他们会带着前生的部分记忆觉醒。”
艾林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内心还是更喜欢大白兔毛茸茸肉乎乎的手感。但想想如果让大橘看到自己带了别的魔兽回去，估计家都会被他拆了。
人形就人形吧，安全。
艾林花了点时间关上了自己的视觉，眼前同伴又变回了熟悉的平平无奇，虽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她总算是不用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暴露出看破幻象的事实。
埃蒙德也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远：奶茶不喝了，也不来要糖吃了，更不会主动跟他讨论侦探剧情。
这让他有点疑惑，不由得找到自己的弟子，“盖娅，你发现了这两天艾林在故意疏远我吗？”
女法师打了个哈欠，“老师，我跑了一天，脑子里还处理着数据，实在没时间为你提供感情咨询服务。”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盖娅摸了摸下巴，看看他这张成熟的脸，“大概是发现自己更喜欢美少年？”
“……”
“有谁会不喜欢美少年呢？”金发青年的目光撇了过来，盖娅立刻改口，“当然除了我，我肯定更喜欢成熟冷峻的男性。”
郁闷又疑惑的埃蒙德站在原地，看向篝火旁的黑发女子，她正跟旁边的阿尔文谈论着什么，皮尔埃就靠在她身边，赤红双眸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说，其实在科德恩战役中留下了许多这样的制式剑，你的先祖得到的只是其中一把？”
“对，但这些都是蕴阁下用过的。当年他一人驾驭数千把剑，抵御了魔王军队的数次进攻，大多都在其中损毁，重铸后流传了下来。”
这位蕴阁下，怕不是从修仙世界穿越过来的？
艾林其实不太想聊他，毕竟他本人就在这里，当着人家面吹实在有点羞耻。但凡是跟阿尔文聊天，无论聊什么，最后都会扯到大法师蕴身上。
脑残粉威力，恐怖如斯。
这么早她睡不着，这里没有信号，看书她也不识字，只能跟人聊天，听他们讲讲旅途故事，传闻逸事解闷。本来埃蒙德是个很好的“讲师”，但自从知道他就是蕴本人后，艾林的尴尬简直要突破天际。
靠在她肩膀上的小白看向走过来的男人，目光中带有警惕，直觉告诉他面前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强大的一个，甚至可能比自己的主人还要强大。
艾林抬头对男子道，“埃蒙德，今天就由我跟阿尔文值上半夜吧，你们多休息会。”
阿尔文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目前没有什么异常状况。”
唉，这傻孩子，要是让他知道埃蒙德就是他最崇拜的大法师蕴，他是会先激动地晕过去呢，还是先羞愤地晕过去？
“没事，我今晚帮盖娅整理下数据。”埃蒙德坐在她对面，取出一面圆形的机器，在他输入魔力后，一阵银蓝光芒划过，繁杂庞大的数据在其中疯狂跳动，看得某位学渣一阵头晕目眩，想起了多年前被代码统治的恐惧。
就在艾林准备带着小白爬了，埃蒙德突然道，“艾林，能请你帮个忙吗？”
“诶？当然。”
“往这里输入魔力。”他抬起机器的末端，露出一个六芒星状的符文，“我想借你的魔力做个占卜。”
艾林凑上前，指尖触碰到符文，上面亮起了幽蓝的光芒，浮现出数个图案，恍然间她似乎听到了大海的浪潮和浅吟低唱的女声。
“是海妖吗？”阿尔文的目光从图案上飘过，摇了摇头，“女性，神秘人，死亡之拥，不眠渴岸者。这可算不上好结果。”
“再试一次。”符文变成了米字样式。
这一次符文变成纯黑，等了一会什么图案也没冒出来，符文却像是融化了般，化作一团黑水后蒸发了。
“永暗……”阿尔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艾林好奇道，“永暗是什么意思？”
埃蒙德似乎完全没被结果影响，“占卜有很多种方式，符文占卜是其中一种。它虽然并不能给出精准的预言，但却能向我们展示命运的支线分流。而永暗，则意味着，这命运没有分流，也就是说，不论做多少努力，前路都是固定的，最终会在某一个节点，彻底断开。”
“就是死亡吗？”
“不，远比死亡更可怕。那是终结。”阿尔文看向埃蒙德，安慰道，“占卜只是提供了命运的可能，并不意味着全部。”
埃蒙德笑笑，眸色沉了下去，“也许，我正期待着这个可能。”
艾林觉得这位阴险大法师一定是在憋坏水，不由得替他的敌人点蜡。他却突然抛过来一个浅色盒子，打开了里面塞满了各种糖果。
“这是报酬，谢谢你的帮助，艾林。”
剥了颗奶糖，浓郁的果香融化在齿舌之间，“不用客气，还有这种活尽管找我。”
害，会做这么好吃的奶糖，怎么会是坏人呢？
银发少年紧跟在黑发女人的身后，目光没有从远方建筑移开，还有那些高大带有独特美感的机械，总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到了，我这就带着小白先回去了。”艾林转身对盖娅道，“加个联系方式吧，有问题我也好向你请教。”
“阿尔文也加下吧。”
埃蒙德看她加了周围人一圈联系方式，唯独剩下自己，心里头就有了点说不清楚的情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走了。
分开没多久，他就解除了幻术准备开溜，却被自家弟子一把揪住。
那双仿佛蒙着薄纱的紫眼睛紧盯住他，“老师，你想去哪啊？你不会想丢下您可怜的大弟子，让她今晚孤身去跟那帮人扯皮吧？”
另一边的艾林带着小白走在冷清的道路上，准备坐公交车回去。偏僻的候车站台，只有零星几个冒险者。
穿着暗绿风衣的高大男人，大半张脸都蒙在面罩下，仅留下一双绿色竖瞳，如同蛇类般冰冷，他侧身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们两个，眼神可说是异常无礼。
艾林并不在意，但一旁的小白瑟缩了下，像是面临着食物链顶端的敌人，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庇护者，红宝石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她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抬头对那个蒙面男人道，“这位先生，能不能请你把头扭过去？你吓到我家孩子了。”
男人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在装傻，目光定格在了艾林脸上，狭长冷厉的眼中隐有一丝嘲讽。
艾林叹了口气，这才刚回城，就撞上惹事的。
她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伸出手臂稍微用力，就把男人的头扭向了另一边。
男人被她这一手震惊地不知反应，艾林也非常意外这人的脑袋居然这么结实！
于是两人就这么较上了劲，男人咬牙切齿地想要转过头，艾林死死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动，没一会两人脚下的地面就承受不住开裂，坐着的椅子倒塌，最后整个站台也未能幸免于难。
看热闹的冒险者纷纷作鸟兽群散，正在艾林不知该如何收场时，一个身形高挑的蓝发男人上前分开了他们两个。
“抱歉，我的同伴给您添麻烦了，女士。”男人有着一张温和清俊的脸，见着就让人生不出什么恶感。
艾林摆摆手，“没事，他就是吓着我孩子了。”
蓝发男人垂下头继续道歉：“非常抱歉，我的同伴第一次历练，还请您见谅。”
绿瞳男人恶狠狠道，“又不是我的错！”
艾林不爽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路上见到美少年，看两眼就算了，别人让你别看，还一直看！那表情跟吃人似的，我家孩子都被你吓发抖了！”
绿瞳男人气笑了，“我能看上这种低劣的魔兽？”
蓝发男人皱眉道，“墨菲勒斯，向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道歉。”
“凭什么，我要给这种低贱的生物……”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这并非他张开双翼后的飞翔，而是伴随着急速的下坠感。
他被击飞了。
“咚”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砸在地面上，难以置信地坐起身，迎面就是一柄巨剑削在脸上，又将他刮飞了出去。
“一口一个低贱、低劣。今天我就要教育下你个没爹妈教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