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陈凡自然知道自己不会胡乱觉得安心。看这样子，他应该是在小男孩的记忆里。

    纵然四周一片黑暗，陈凡也能认出来这不是精神病院。

    这是，多久之前的过去呢？

    混沌中有谁正抱着他，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

    耳边还有别的孩子的声音，牙牙学语，听起来要更稚嫩些。

    只是大概因为太年幼了，又半睡半醒，已经记不太清。

    结束一切美梦的是刺骨的寒冷。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父神与母神都不知所踪，而自己被波涛淹没，沉入海洋之底。

    那一日，他仰面看着光线在自己头上逐渐熄灭。

    沉重的水体压在身上，动弹不得，无法呼吸，像是命运。

    无边的黑暗里，他逐渐虚弱，只能继续沉睡。

    直到那天……

    陌生的存在，降临深渊。

    明明是一片黑暗，他却能看到那人的样子。

    其身形高大而瘦削，皮肤黝黑，身着一件样式古怪的长袍。

    那人一挥手，水中便自行造出宏伟的庭院。水体被强大的力量隔绝在外，生生在万尺之深的大洋之渊，顶着巨大水压，辟出一方天地。

    那人将他带进庭院，告诉他：“以后，此处即为尔之居所。”

    又打了个响指，他便见那庭院的水池之中闪过一道微光。

    “这门户通往大地之上，不时会有人类进入。”

    他看向水池，小声说：“我也可以出去吗？”

    那人摇摇头：“外面很危险，昔日神明，已十不存一。”

    他失望地点了点头。

    像是看出他的情绪，那人安慰道：“然进入此处之人，不会集群。单打独斗的人类极其弱小。纵使是旧日支配者中最为年幼的你，一眼过去，他们即会石化，无力抵抗。”

    “如何处置，在汝一心。”那人摸了摸他的头。

    说完就抬脚要离去。

    他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那人的腿。

    “何事？”

    “别走！”他小声地说，“别走……他们都不见了……别走……”

    那人低头看向他：“我亦有自己的责任。”

    “可你是我……几百万年来……见过的……唯一的同类了……”

    他抬起头，脸上滚烫。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也才发现原来那些岁月自己都记得，只是不敢去想。

    父神与母神在哪里，弟妹又去了哪里，一切都不知道。

    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他们的名号是旧日支配者，宇宙中诞生新的神祇，结束旧王的统治。

    而他还没有像传奇一样名扬宇宙，就沉没在冰海里。

    “不要害怕。”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摸他的头：“沉睡并非死亡。漫长的岁月之后，我们终将重逢。”

    “和他们，父神、母神，还有弟弟妹妹，也可以吗？”

    “是的。终有一日，在永恒的宅邸中……”

    那人的声音轻得像夜晚的海浪，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可下一秒那人的身影就从他怀里消失，像是一阵漆黑的烟雾。

    他在原地呆了很久，反复诵读又记忆那人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这是他在长久以来听到的唯一的语言。

    哪怕之后再次孤独数百万年，大概也只是又一场漫长的沉睡。

    但那人不是骗他的，很快有人类来了。

    刚开始他不知道如何与人类相处，一照面对方即化为石像，后来他记住那个人的话，便用布条蒙住双眼。

    有些人类以为他是瞎子，把他当成幼童照顾，最后真的决定留下来。

    也有人类觉得他柔弱可欺，被他变成石像扔进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