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捧束光
此时被踹倒在地的杨信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他语气略带委屈地说道:“少主您也看到了,这个地方确实非常偏僻,而且距离村庄还有些距离,这些年来派去巡查的弟子没有发现此处的异常也很正常。至于深塘坞的献祭孩子一事,每次我们前来巡查时,村子里的人对这件事都是闭口不谈,这里的百姓如果存心想要隐瞒,那我们也是无从查起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南宫珩不禁冷笑一声,嘲讽地说:“看来杨大人觉得自己很冤枉啊。”
杨信赶紧解释道:“少主!我们是真的不知情!”
南宫珩继续追问:“莫非这几十年来就没有人去中律司投过诉状书吗?”
杨信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说完这句话后,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其他人。后面的人见状立刻齐声附和道:“对啊!压根就没收到过!”
听到众人的话,南宫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鄙夷。他冷冷地说道:“贵司这上下一心、团结一致的凝聚力真是让本少主好生欣慰啊!”随即他收起了笑脸,“那咱们就一点点地查,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法子,咱们慢慢耗。”
他此行虽然仓促了些,但好在带的人多,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被困的人都救出来。
如今没有受伤的人都排队站在一旁等着验血,需确认没有受到感染以后才可以去酒楼里吃口热饭。而对于一些受伤的大人和孩子也特意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只需要坐在那等着秦家姐弟俩挨个儿去救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个暗卫靠近后门的地牢里找到了被关的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长得清秀的少男少女。而另一个牢房里则关着昨晚上“凭空消失”的孩子和未孕的女子。
如今有了这群当事人的指证,杨信便再办法再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只是在将那群人捆起来看押的时候,江洵突然走上前来说话道:“能否将那名男子交给我们处置?”他一脸冷静地伸手指向了躲在人群中的赵庆,正是虎口处有胎记的那人。
南宫珩挑了下眉,语气带着一丝疑惑:“理由。”
“那人杀了林惠婵。我答应过楼姐姐,若是遇到凶手便将他带回去。”
“带回去,然后呢?”
“无论是杀还是放,自然是要看楼姐姐的意思。”江洵回答道。
然而,南宫珩却冷笑一声,说道:“错了。是杀还是放,要看中律司的意思。”他并不认识江洵,也没那个心思去认识他。
江洵皱起眉头,“我若是执意要带走呢?”
“口气倒不小。”南宫珩站起身,走到江洵面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的执意值不了几个钱,更吓唬不到谁。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这般没规矩。”
“献岁阁弟子,少主有何指教?”傅霖站在了江洵的身前,将他一把带到了身后。
“原来如此,倒也难怪。”南宫珩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献岁阁的弟子向来以蛮横无理着称,这一点在江湖上早已臭名远扬。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前有大疯子温如玉,后有小疯子江挽,中间还夹着一个见人就怼的云璟,整天摆出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臭脸。
“是何门派重要么?难不成杀人不该偿命吗?”沈亦行本来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这边的动静,便也悠悠醒来。他揉了揉睡眼,一脸困倦地看着眼前的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
南宫珩“啧”了一声,心中对沈亦行生出些许不满。他实在不太喜欢这人,这种人往往表面上看起来正直仁义,但实际上内心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尤其让他不爽的是,沈亦行经常和秦念淑混在一起,他什么身份?竟敢和秦念淑走得那么近!然而,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微笑,向沈亦行询问道:“沈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相月山弟子外出做任务,最终反倒被中律司的弟子行凶害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在打你们的脸?这以后谁还敢接任务?谁还敢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中律司。”沈亦行稍微坐正了些,随后看了眼江洵和傅霖,示意他们坐到自己身旁来。
“我说了,那人会带回中律司审判,这事儿不会翻篇儿!”南宫珩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怎么审又怎么判?今日就敢背后捅刀,那明日岂不是当面挥剑?”沈亦行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南宫珩刚想反驳的时候,沈亦行突然提高声音,冷冷地道:“那人左右都是要死的,至于是死的悄无声息,还是死的人尽皆知。少主又当如何选择?”
他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进了南宫珩的心窝。
南宫珩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无论眼下他怎么选,都不过是被沈亦行牵着鼻子走罢了。
他早就说过这人心思深沉,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悄无声息就意味着把赵庆交给他们私下处理掉。可这样一来,中律司的规矩就会被打破,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指不定会有多少人跟着效仿。
人尽皆知则是将赵庆送回中律司。若如此,那中律司弟子在任务中杀害任务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湖,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不是自诩名门正派?不是标榜江湖第一?这谁还信他们!
“看来下棋高手,另有人在啊。”
沈亦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哪敢称高手,不过是略懂。不过……在下还有第三种法子。”
“说。”
“我知道你们中律司在处理死刑犯时会有御用的刽子手,只需到行刑那日让他歇会儿,坐一旁看着楼姑娘下手也是一样的。忘了跟你提一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楼淑姣是花停云这两年最得意的女弟子,你全当是卖他个面子,日后花朝楼也定会承你这个人情。”
南宫珩沉默了,他自是听进去了,这个法子确实比较折中,也比较稳妥。况且若能借此机会与花朝楼交好,对自己也有利无弊。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原本以为难以实现的目标,换一种方式去争取,反而变得容易许多。就像当你想要拆除屋顶的瓦片,众人坚决反对;而现在,只需要在墙上凿一个窗口,他们便欣然接受。
其实,自己最初也不过是想捧起一束光而已,至于过程和代价如何,都可以忽略不计。
重要的是,你抓到了光。
楼淑姣无非是想亲手杀死那个可恶的杀人犯,至于用什么方式、在哪里动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的目的得以实现,那些表面上的形式也就无关紧要了。
“成交。”南宫珩撂下这两个字,便挥袖走了,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谢谢沈哥!”傅霖等人走了以后,对沈亦行道了谢。
解决冲突的方式有千万种,但不见血的方式更两全。他没有想到江洵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开口要人,更意外的是,沈亦行竟然会站出来替江洵说话。
“做事情要有分寸,在为别人说话之前,先估量一下自己手中筹码是否足够。”沈亦行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江洵,语气严肃地说道。
江洵听后,低声嘟囔道:“知道了。”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还有秦在锦这个后盾。而秦在锦与秦念淑关系密切,只要秦念淑出面要人,以南宫珩对她的敬重,必然会给足面子。而且就算他不主动开口,一旦秦在锦处理完手头的事儿,也会来找南宫珩要人。
江洵并不鲁莽,也并非心地善良到无私奉献。他本就答应了楼淑姣,便要说到做到。
沈亦行看着眼前的江洵,叹气道:“罢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无奈,但又带着一丝宽容。
傅霖察觉到他的表情,开口问道:“沈哥方才为何……”
“为何帮你们?”
沈亦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天空广阔无垠,一片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的痕迹。突然,两只鸟儿闯入了他的视线。它们一前一后停留在树枝上,逗留片刻后,其中一只鸟儿独自飞走了。而树上的那只鸟儿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它离去的方向,并未跟随而去。
沈亦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世上很多事并非都有个缘由,或许是脑子一热,也可能是闲了解闷儿,谁知道呢。”
没多久,这儿又来了一批中律司的弟子,在同南宫珩打完招呼以后便各司其职的散开工作了。眼下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了,就由沈亦行带队去解决另一个问题了——调查吴悠和所谓的“坞神”。
几人一前一后的从地道处返回,这里十分安静,能听到身旁人传来的呼吸声和前行时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看到一束刺眼的光,露光的洞口还是沈亦行不久前打穿的那个。当遇到了几条分叉路口的时候众人停了下来。
“要分开走吗?”仝舟问道。
“如果这个地道可以到达山上,那估计最终的尽头是通向不同的院子。”秦在锦回道。
“试试就知道了。”傅霖看着眼前的几条路,眼神微眯,双手快速捏诀,不一会儿,便有几个栩栩如生的小纸人出现在他面前。
傅霖认真地给每个小纸人分配好了任务,让它们分别去往不同的路口。最后,他指着右手边的那条路,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走这条。”
然而,那几个小纸人却并没有听从他的指示,乖乖地向前走去。相反,它们停留在原地,你推我搡,似乎非常不情愿行动。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个小纸人竟然跑到傅霖的脚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看到这一幕,秦在锦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你这小人儿怎么总是这般桀骜不驯?”
一旁的江洵则淡淡地接过话头:“随主呗。”
傅霖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一声后,便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众人跟着傅霖沿着右边的道路前行,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尽头。与进来时的出口不同,这里并没有一扇修缮完好的大门供人进出,只有一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
几人出来后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拍打粘在身上的尘土和草屑。这里果然就是通往院子的地道,他们选的这条路恰好就是小孩儿住的那个院子。不过若是要进到院子里还是需要从门口进去,那之前那群人是怎么在楼淑姣二人的注意下开了门又带人走的?
他们先是去和楼淑姣集合,同她讲解了另外一座山头发生的事情,在提到如何处理赵庆时,楼淑姣面露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理解中律司有自己的规矩,但她本人并不认同就是了。
江洵凑到那群小孩边,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认识吴悠?”
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小孩顿时安静了,一个个缩在原地不敢吭声儿。
“那看来是认识了。”江洵自问自答。
“不……不认识呀。”知道小孩胆怯的抬头说道。
江洵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你方才为何不回答?”
“要回答的,是你抢答了。”
“好的,就当你不认识吧。那你知道吴悠是个什么性格的孩子么?”
“我本来就不认识!她脾气很差!”
这小孩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他身旁的一个女娃娃登时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蠢啊!”
“我不蠢!”他边回边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这人真是,怎么走到哪欺负到哪。”秦在锦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而另一边的傅霖和仝舟、佐元城三人去了另一个院子,打算将那里的女子都接过来。人都待在一块的话,倒也方便他们照顾。
回来的途中,傅霖向其中一位女子打听道:“姐姐可知道吴悠此人?”
那女子虽面露难色,但还是回道:“自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公子问这个孩子做什么?”
“我们怀疑山下的凶杀案都是她的手笔,当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所知道的信息也只是出自他人之口罢了。”傅霖如实的回道。
“那孩子,是吴家娘子的闺女吧。”另一个女子插话道。
“吴家娘子?她可在这里?”傅霖说罢便往后面的人群中看去。
那女子摆摆手回道:“不在,昨儿晚上同那些妹妹一起不见了。”她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疑惑的继续说道:“不过也奇怪,那些被带走的妹妹都尚未有身孕,可吴娘子都怀胎七个月了。”
“当真?!”如果傅霖没有记错的话,那群人里压根就没有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