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读书之法,攻城掠地
月轮高。
萧子卿的心腹下属,禁军中军长史王谌匆匆赶来,神情严峻。
“王爷。”
萧子卿将目光从明月上收回,看向王谌,露出个温暖如玉的笑脸:“仲和来了。”
王谌眉头紧锁,快速说道:“王爷,下官认为事关机密,不可不慎!下官已备下马车人手,连夜送他出城,往江州藏匿。”
萧子卿轻笑:“这么谨慎?”
王谌严肃劝道:“此事绝不可留下破绽!我知那杜叔宝是王爷的姻亲,但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亲,先让他在江州呆个三五年,等确认没事后再现身,只是夫人那儿,王爷还是要多加安抚。”
萧子卿看了眼王谌,饶有兴致地问:“那依你之见,江州便是万无一失之地?”
王谌拱手道:“一切由下官安排,王爷放心。”
萧子卿叹了口气:“仲和你如此办事,叫我怎么放心?”
“那王爷的意思是去交广?可现任广州刺史——”
萧子卿幽幽一叹:“只有死人才能无对证啊。”
王谌心中一跳,立马赞道:“王爷当断则断,魄力十足!只是夫人那儿”
萧子卿笑容一收:“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也不想操心,只是你把人家爹杀了,这后宅能安宁?万一这女人忍辱负重,再来个为父报仇什么的怎么办?得想个妥帖点的办法瞒住,最好先让父女俩见一面,然后再把杜叔宝派出去,灭口之后就说病死的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那个王家小子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萧子卿忽然问。
王谌收回思绪,回禀道:
“现在尚书省户籍管得甚严,除非有左民曹的公函,或者中正定品与吏部铨选,否则一律不许调阅。不过下官托散骑省的丘雄去套过王揖的话,王揖虽然差过话头,但也没否认,估计是他子侄辈没差,但关系不会近。
王揖是王僧虔一脉,所谓‘马粪诸王’,他们这脉世居建康,都住禁中里马粪巷,没有在外的。此人要么是哪个硬攀的远亲,要么是哪个疏枝旁系里没归宗的私生子,在外面打着王揖的旗号唬人,不会有什么背景,否则也不会到地方郡学做个郡学子。”
“那个丘雄是丘冠先的儿子?”
王谌没想王爷不说王扬,反而说起丘雄来了,愣了一下,答道:“是,他是丘冠先的独子。”
丘冠是东晋吏部侍郎丘杰的六世孙,乃吴兴丘氏之后,今年代表朝廷出使吐谷浑,当时称“河南道”或“河南国”,因其位于张掖之南,陇西之西,地盘集中在黄河南面,故称河南。
按惯例册封其新继位的国主为州刺史。新国主逼其跪拜,丘冠先厉色不肯,最后被推于深谷下而死,时人推许其忠贞守节,比之为苏武、谷吉。
萧子卿感慨道:“忠良之后啊这么快升到散骑省了。”
王谌道:“也是朝廷特典,让他绍父之位,以继家声,现在官任给事中。”
“我记得父皇当时对他说过一句话:‘卿后宦涂无妨,甚有高比。’他做给事中不会做长。”
王谌凝神思索,推测道:“兴许会升冗从仆射,或者转门下做黄门,兴许历外郡也有可能。”
“为人如何?”萧子卿问。
“贪财好色,鄙薄无行,不肖其父。”
“人不错嘛。”
王谌:
“此人可用。你去安排一下。”
“是。”
“至于荆州那边派人告诉刘寅,想个法儿把那孩子弄来,王家小子肯配合最好,不配合的话,寻个由头把他办了,不过既然是高门子弟,还是不要出人命,看看是关几年还是流放什么的,看着弄吧。”
“是。”
王谌正准备告退,便听王爷补充道:“还是得依律办事啊,毕竟国家有律法在嘛。”
王谌:
王爷你认真的吗?
为什么有时王爷说话,总让人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不过王爷的交待不能不应,王谌道:“刘长史执法素严,一定会依律的。”
萧子卿点头,轻轻叹气:“依律好呀依律好。杜三如果能懂这个道理就好了。”
今日荆州,大雨滂沱。
但不仅郡学学子无一人缺席,还来了不少外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番的主讲人是王扬。
这是刘昭特意拜托,请王扬给学子们讲一堂课。
尽管王扬现在时间并不丰裕,但刘先生有请,王扬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刘昭的为人行事,早已赢得王扬发自内心的友谊、感激和尊重。
这时刘昭及几位助教和众学子坐在一起,谢星涵、小凝也换了男装隐于后排角落,乐湛没穿官服,带着乐小胖独坐一席,甚至连很少踏入郡学的宗测也找了个位置,就坐在庾于陵身后。
庾于陵敬宗测为长辈,坚持要请宗测向前坐,最后把宗测扰得不耐烦了,直接讥讽庾于陵“儒礼迂伪”。庾于陵感觉有点受伤,这一点就不如他老师刘昭有经验了。
刘昭压根就没给宗测安排座位!只说让他“随便”。而宗测甚觉满意。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这个手持折扇的少年公子身上,聚精会神,不肯漏听一字。
“读书之法,有攻城,有掠地。
何谓攻城?
聚众顿于坚城之下,昼夜猛攻,寸步必争!前赴后继,唯以登城破门为念。破门而后巷战,巷战而后短接,必斩尽余敌、全城易帜而后可!
何谓掠地?
大军出征,先锋开路,以碾压之势,镇服四野!顽敌敢于拦路对阵者,即刻诛灭!至于小股逸逃,不足为虑。兵锋突进,直以囊括千里而为掠地有成!
凡用兵之术,攻城最下。然读书当以攻城为根基。人无根基不立,学无根基不成。若无几种典籍以攻城法读通读透,则读书再多,学问不过是浮萍而已。
几种典籍中,必有者三。
一为目录之学。
目录学乃问学门径,门径不窥,何以致远?读《孟子》者不知注者几家,谈《庄子》却不晓版本之异,言魏晋史学则于当时诸史皆尽懵然,只倚一《三国志》为至宝,此于学问之道,乃一叶障目,最是险事。
二为训诂之学。
训者,通也。诂者,古也。古今异言,故需通之使人知。
读书以字求意,字若不通,如何求意?国有远近,时有今古,有传译则能使别国如乡邻,有训诂则能使古今如旦暮。致千古之远如旦暮之间,然后可以升堂论学矣。
此乃考经订史,去讹定伪,必备之学。不通训诂,则读古书只能从他人之说,人云亦云,最易受骗。终日受骗而不知,再转骗他人,学问之道,自此坏矣!
三为先秦之学。先秦书乃众书渊——”
众人正听得入神,突然有人慌张闯入,座中人太多,那人一时到不了刘昭身边,急得不行,只能叫道:“先生,大事不好了!”
众人皆惊!
王扬也停下看向那人。
刘昭皱眉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怎么了?”
“郡学被人围了!乌压压一片,可能都过百了!说要找王公子!都是古文学派的!!”
一个学子激愤道:“怕什么!他们人多,咱们人也不少!论学输了还敢来找茬!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他站起向王扬一拱手:“先生!你只管讲你的!我去守门!”
“我也去!”
“我也去!”
“你太瘦了,别去!给我们笔录先生的话,我们回来要看!”
众学子本来与古文派有仇,此时被打上门来,又打断王扬讲学,更觉气不打一处来,故而一人发喊,应者云集!纷纷站起!
连乐小胖都半激动半兴奋地站了起来挥臂叫嚷!
乐湛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儿子一脚,然后马上吩咐侍从去江陵县衙,叫他们立即派人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