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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鸿蒙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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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传说,扶摇子陈抟功参造化,如今年逾两百岁,犹健在人间。而陈抟一生,只收有一位亲传弟子,赐道号鸿蒙子。鸿蒙子继承了陈抟衣钵,潜心修道,至今也已百岁开外。

    陈抟修道无门无派,虽身处华山,却与华山道无甚关联。然其一生成就,得到道门尊崇奉为经典。如今,鸿蒙子青出于蓝,已是神仙一流人物。隐居终南山,被北地道门尊为领袖。

    多年之前,鸿蒙子奉诏入京讲道,真宗皇帝尊为真人,赐官身、金帛,皆不受。

    皇帝以歌赐行:

    混元为教含醇精,视之无迹听无声。

    唯有达人臻此理,逍遥物外事沉冥。

    浮云舒卷绝常势,流水方圆靡定形。

    乘兴偶然辞涧户,谈真俄尔谒王庭。

    顺风已得闻宗旨,枕石还期适性情。

    玉帛簪缨非所重,长歌聊复宠归程。

    老道哈哈大笑畅快至极,秦重却如坠五里云雾,不知老道何故发笑。老道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去。不多时穿出林子,已到了林子的东边儿。而此刻,东方煌煌光芒洒下,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老道站住脚步,回过头深深的打量着秦重。手捋胡须,目光柔和。

    “若依你之见,这大宋可救也可不救?”老道问道。

    “非也。”秦重面向东方,神情凛然。说道,“若外族入侵,纵抛头颅洒热血,寸土不可让。”

    “哦?”老道寻了一块石头,盘膝坐下,示意秦重说下去。

    “当今天下四分,宋与辽自澶渊订盟,暂息干戈,而得四十年和平;吐蕃远在高寒之地,国力衰弱,无力兵出陇右之地;西夏李元昊虽野心勃勃,但有青塘在侧虎视眈眈,终不成大患。”

    听着秦重纵论天下,老道目现奇彩,如同忽然寻到了一桩宝贝。

    “故今大宋之危,其险在内,而不在外。”秦重断然说道。

    秦重能有如此论断,得益于后世千年见识。是以侃侃而谈,毫不见憷。但是听在老道耳中,不啻拨土见金登时惊艳非常。要知道,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寻常少年。

    品性,天赋,见识,心机,手段,老道无不满意至极,收徒的心思再也不可遏止。

    “秦重,你可知太初神拳,乃是老道师门不传之秘?”

    “啊?”秦重一愣神儿,不是说大宋气数呢吗,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拳法?但老道说起不传之秘,秦重心中也有些打鼓儿。这个年代,派别门户观念极强,很多绝技根本不会外传。

    “你所演练的太初神拳,以老道观之徒具其形,未得真髓,尚不足以入门。”

    “啊?”秦重被打击到了,他对自己的太极拳,颇有几分自得,已经倚为保命底牌。可是谁知,在老道的眼里却是徒具其形,未得真髓,尚不足以入门?这个评价,让秦重很不服气。

    “太初神拳以易演化,内蕴阴阳大道,岂是等闲?”老道缓缓说道,“你所习之太初神拳,单重技击之术,却无吐纳导引之法。如此舍本追末,已失神拳本意,终生难望大道。”

    “吐纳导引之法?”秦重一下记起,昨夜老道所念诵的口诀。

    “不错,昨夜所授之口诀,正是神拳总纲。”老道微微一笑,遂说道,“你当已有所感悟。”

    “还请道长传我导引之法。”秦重热切起来,昨夜那一段口诀,令他收获巨大。浑身气息圆融畅达,太极拳更增威力。而且丹田之内,隐隐有气息流转,这与曾经已完全脱胎换骨。

    “师门有训,太初神拳三不传。”老道一昂首,拿捏起了姿势。

    “敢问,是何三不传?”秦重当然知道,想习得神功绝技,自然不会太容易。

    “心术不正,不传;天赋不足,不传;非入室弟子,不传。”老道瞥一眼秦重,老神在在。

    所谓道不轻传,这个道理秦重自然懂得。尤其这个年代,绝技都是一门压箱底的存在,考察品性天赋,当然是门派重中之重。若不然传技非人,绝技流失事小,为门派招祸事大。

    “秦重资质愚钝,虚度十五年华。今仰闻大道神奇,喜不自禁。”秦重很清楚,时人崇尚谦逊,不似后世求职那般,尽皆表述自己如何如何不凡。若真那样儿,估计老道连看他一眼都觉不屑。

    “还望道长不弃,准允秦重得列门墙。”说着,秦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哈哈哈,好,好,好。”老道登时一声长笑,连道三个好字。

    “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秦重也是大喜,咚咚咚三个头,磕的实实在在。

    “哈哈,好徒儿,好徒儿,快快起来。”老道站起身,受了秦重两个头。待秦重磕第三个头时,老道一俯身伸手扶起了秦重。这三个头有讲究,一拜敬天地,二拜敬祖师,三拜才是敬师尊。

    “师傅。”秦重站起身,躬身再行一礼。

    “既入师门,当守师门戒律。”老道脸色一肃,沉声说道,“咱们师门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但老君五戒,还是要时刻遵守,不可妄行。”所谓老君五戒,即杀戒、盗戒、淫戒、酒戒和妄语戒。

    “师傅,若是两军交战,算不算犯了杀戒?”

    “两军交战,堂堂煌煌为国为民,自然不犯杀戒。”老道看了一眼秦重,接着说道,“汝之大道在疆场,征战杀敌自是难免。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汝当心存善念,切忌滥杀无辜。

    “徒儿谨遵教诲。”秦重抱拳应道。

    “为师道号鸿蒙子,师从扶摇子陈抟老祖。”老道背负双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讲起师门掌故。“你的师祖如今尚健在,隐居于华山清修。不过,他老人家已不见外客,连为师也不得见。”

    “师傅,咱们的门派叫什么?”秦重问道。

    “你师祖是散修,一生不入任何门派。”鸿蒙子说道,“现如今,道门派系林立,更是良莠不齐。闾山道你已经见过,品性着实堪忧。华山道贪慕繁华,攀附权贵,也已失了道心。”

    刚举了两个例子,鸿蒙子叹了口气,却是不再说下去。

    “在你之前,为师收过两名弟子。”鸿蒙子说道,“你的师兄,名叫陈景元,得传太初神拳,造诣不凡。为师原本对他期望甚高,奈何为情所困,如今流连京城,却叫为师大失所望。”

    “哦?”秦重眨着眼睛,颇为好奇。

    “你的师姐,名叫秦红英,乃是为师记名弟子。”老道说起秦红英,更是深深一叹,“红英命运多舛,幼遭灭门之祸,及长大成人却遇薄幸之人,几番打击以致性情大变,杀孽缠身不得解脱。”

    好吧,秦重不自觉的摸摸鼻子,对这两位没见过的师兄师姐,深表同情。一个为情所困,一个杀孽缠身,貌似自己这个师傅,教徒弟的手段差点意思啊。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一路说着话,两人回到了宿营地。王郎中已经收拾好驴车,正等着秦重回来启程。小禾显得无所事事,一个人在林子边,溜达过来溜达过去。转头看见秦重二人,立时迎了过来。

    “为师还有事要去处置,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老道站住脚,冲秦重说道。

    “那?师傅,何时才能再见?”秦重问道。

    “该见时自得见。”老道打了个机锋,冲王郎中和小禾略一点头,飘然而去。宽袍大袖,意态从容,好似蹑空蹈虚一般。明明行走的缓慢,然数息之后,人已在百步开外。再几息过去,已失去了踪影。

    “莫不是神仙吧?”小禾满眼惊诧,张开小嘴惊呼道。

    “我师父比神仙厉害多了。”秦重撇撇嘴,笑话小禾没见识。

    “你师父?”小禾登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认了一个师父?

    “传说中的鸿蒙真人,厉害吧?”看着小禾的吃惊模样,秦重心里很是受用。不想,却引来小禾一顿白眼。

    “你说?方才那是鸿蒙真人?”王郎中大吃一惊,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如此世外高人,他竟未能说上一句话。世间传说,鸿蒙真人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所不精。若能得他指点一二,自己的医术更能精进一层。可惜啊,鸿蒙真人偌大名声,但世间无几人识得。

    “可以走了吧?再不走,太阳都要落山啦。”小禾莫名的不高兴起来,嘟着嘴一个人往大路上走去。秦重看了王郎中一眼,又抬头看看天,觉得莫名其妙。太阳刚出来好不好,哪里就快落山了?

    “走喽。”王郎中呵呵一笑,挥手扬鞭,驾车驶上大路。

    此地离着蒲城已经不远,若是快马加鞭,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上了大路,小禾就一头钻进了车里,再也不肯露面儿。秦重骑马跟在车后,和小禾说话也不见回音儿,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一路慢慢悠悠,时近中午终于来到了蒲城附近。远远的望过去,蜿蜒的城墙俯卧在大地之上,四周田野麦浪涌动,眼看已快到了收割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与钤铒景象完全不同。

    又往前走了几里地,眼看就到了城门,道路两侧也热闹了起来。紧邻路边儿,堆着大大小小的摊位,都挤着不少人观望,有吃食,有玩耍。见有行人过来,摊贩更加卖力的招呼。

    小禾被热闹吵醒,迷迷糊糊的伸出脑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陶醉与美食的香气。

    “我要那个,我要那个,我要那个。”忽的,小禾连声叫道,身子探在窗口,着急的直跳。

    “糖葫芦?”秦重循着她的手指,看见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

    一串串糖葫芦,颗粒饱满,鲜红欲滴,上面裹着一层冰糖,看一眼都流口水。秦重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给了小贩。价格很便宜,一个铜板一串。小禾左手右手各抓着一串,却举着看,舍不得吃。

    秦重手里抓着一把糖葫芦,足有四五串。转头一看小禾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不吃?”

    “多好看啊,吃了就没了。”小禾歪着头,伸出小舌头,在糖葫芦上轻轻舔了一下。

    “这里还有呢,尽管吃。”秦重咬了一颗果子,酸酸甜甜,满口生津。

    “你小时候吃过糖葫芦吗?”小禾眼睛忽闪忽闪,问道。

    “吃过啊,我娘还会自己做呢。”秦重随口说道,但是话一出口,秦重却忽的一下怔住。嘴里的糖葫芦,一下子就没有那么甜了,只剩下酸涩。上一次吃糖葫芦是啥时候?他已经很模糊了。

    “我没吃过。”小禾闷闷的说着,神情一黯,身子缩回了车厢里。秦重举着一把糖葫芦,却一颗也吃不下去,只觉嗓子里顶的慌,眼里酸涩的难受。一俯身掀开窗帘,将一把糖葫芦都塞给了小禾。

    刚一直起身子,却听见前方人群一阵大乱。眺目看过去,只见一队禁军正从城中出来。前边有两人骑马,身后跟着的禁军却都是步卒。手里的长枪,有举着也有扛着,队伍行进的乱七八糟。

    队列糟糕,气势却盛。一路骂骂咧咧,驱赶挡路的百姓,稍有缓慢,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摊贩百姓忙慌的让路,即便挨了骂挨了打,也是懦懦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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