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悬崖已至 上
山风吹拂，宋平站在一块大石上，向着野溪的方向眺望。
潺潺的溪流声已经清晰可闻，最近热带气旋有些频繁，上游不断下雨，溪流进入了汛期。
“安诘，呼，汗尼。”
迷雾刹那间蒸发殆尽，连同着山林中原本的雾气一起消散，清空了视野。
在此一瞬，宋平圆睁双目，悚然而惊，脖颈以下冷飕飕的，汗水如同河川一般奔流。
前方不到半米处，岩石上盘坐着一位老道人。
老道人白发苍苍，身着一件破旧的蓝灰色道袍，面容枯槁，眼神昏暗。
他手中拿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杖，但仔细看去，却能够看到上面纹刻着千百个细小的男男女女，图案如同动态，无论男女都忧愁烦闷，在竹杖的表面使尽浑身解数的舞蹈着。
宋平没办法相信眼前的道人是真实的，迷雾遮蔽不了他的眼睛，怎么会有人走到这么近都毫无所觉？
他定睛再看，老道的白发长及腰间，只用一根细长的骨簪松散地束起，长袍上绣着褪色的太极图案和难以辨认的符号，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双目微睁，眼瞳完全没有焦距，像是盲人。
宋平警惕地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老道人，忍不住发声试探。
“道长，这么晚了，您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老道人微微一笑，他的声音暗哑，就像总是不说话的人，难得说话，嗓音并不清亮。
“小道号曰悬崖，今本来此寻找黑白交汇之点，却不想遇到了……”
老道嘿嘿一笑，似乎没看宋平，可宋平却感觉到被亿万目光注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时蠹生涎，觳觫生精，实生面，空生眼，凿历为砚磨真墨，牵思做针描血纹……”
老道双手忽然一拍，抚掌大笑：“……好得很，好得很呐。”
宋平宛若重锤砸顶，他一瞬间明悟，老道字字珠玑，可不是道出他的真情实况？
他可不正是一只蠹虫，自那时间的长卷中偷出一个破洞，从未来返回过去，获得了时间印记。
而死亡可不正是莫大的恐怖，在生与死的可怕间诞生了生命原精，成为了意识守护纹章的材料。
意识守护纹章的主体形态乃是一个多面体，每一面上都生有眼眸，当然一实一空，互为依凭。
“道长教我。”宋平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
“以身入海，以身囚海，以身化海，尔以为何？”老道又是嘿嘿一笑，淡淡发问。
“一则比一则更深。”宋平说出了他的真实感受。
“法而外之，法而内之，尔以为何？”老道点了点竹杖，声若雷鸣。
“外法为术，内法为道。术可见，可学，可模仿；道则需体悟，需修行，需融于自然。”
宋平凝视着悬崖道长，沉思片刻后回答道。
“哈哈哈，华而不实，拙而不明，不可教也。”老道大笑一声，用竹杖轻点宋平胸膛。
“嗬嗬嗬……”
一瞬间，宋平像是溺水已久的人从深海中浮起，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音，遂即便是剧烈咳嗽。
“再悟罢。”
老道呵斥了一声，转瞬之间便从宋平眼前消失。
宋平站在原地，他皱着眉头，怅然若失，他看向海之刀，刀柄上缠绕的海草已经开始松动，像是一条绿色的竹叶青，正在跃跃欲试，想要试图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他掀开衣襟，深海复苏纹章上出现了一枚竹杖的虚影，竹杖化作一根根大针，钉在图案中每一个深海怪物的头顶，那曾经宛如梦魇般的怪物模样登时变得温和，好似进入了深梦，沉向了永眠。
他失去了复活的力量。
宋平站在原地不敢移动，他明白，若是此刻他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局，海之刀就会尝试夺取控制权，即便他的意志足够坚强，海之刀也有那个能力让他异化，让他彻底沉入黑暗。
“深海复苏纹章非我，所以非我入海，其上纹绘的怪物是噩梦利维坦，它代表了深海，而我将其形象囚于身上，因此也非我囚海，那就更别谈以身化海了。”
宋平这才明白悬崖道长的意思，他伸手从腰间摘出骨针，先是刺入掌心，取了一点红色的鲜血，再轻轻刺向纹章之中的那个深海怪物，怪物的颜色顿时淡去。
他以血为墨，不断用自身的血液去中和、清洗纹身的图案，直到一切都恢复正常，皮肤如牛奶般白皙润泽，他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此时此刻，他的掌心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海之刀似乎终于探明了宋平的虚实，刀柄上的海草就宛如绞索一般骤然延长，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
宋平感到一阵窒息，海草的触感冰凉而黏滑，它们的力量异常强大，几乎要将他的颈骨压碎。
在宋平的视野中，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
海草的缠绕带来了深海的幻象，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些深海中的巨大怪物，它们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灯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听到了来自深渊的低语，这些声音充满了诱惑和疯狂。
“哈哈哈……”宋平没有竭力地试图呼吸，他反而忽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法而外之，法而内之。”他用尽自己的呼吸，睁大眼睛看着月亮。
“无法而外，无法而内……世所实相，非我即魔！”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刹那间，大脑皮层上的意识守护纹章放出了恒星般的光芒。
宇宙之中，无尽的黑暗和光芒之中，无数的存在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一世间的这一时刻。
宋平的四周浮现出一幕幕无人能够看到的光影，那是他曾经亲自经历过的人生，那时光的洪流宛如一方巨砚，冲刷着，研磨着，将万事万物碾碎成齑粉，转化为信息本身。
海之刀忽然颤抖起来，那宛若深邃洋流般的刀刃开始寸寸瓦解，在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冲刷下变作一滴滴浓墨，而宋平脑后此刻也浮现出一缕缕白色的光线。
毫光如针，浓缩了宋平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和思想，光芒穿过墨汁，刺入了他的胸膛。
密密麻麻的墨点在皮肤表面洇开，密密麻麻的变化在他体内的每个细胞中出现。
细胞膜上嵌入的蛋白质结构正在重组，形成一种新型的跨膜结构，带来了超越凡人的高效的物质交换和能量转换能力，这些结构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能够在任何条件下维持细胞的完整性和功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