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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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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村里乡邻关系就好,又是许久未见,可说的话多,迎昭这一去就是一上午。

    晏开把鞋子烤了个八成干,在火炉前坐腻了,百无聊赖在屋里屋外晃悠,眼神不自觉往门口方向张望,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丢开工作不辞辛劳跟迎昭到这个地方来,她倒是真狠得下心,也没有一点待客之道,出去跟乡邻打招呼就真的把他自己丢在家里晾了一个上午。

    这都十一点多了,她是中午不打算吃饭了还是怎么着。晏开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扫了眼时间,又把手机丢床上,蹬掉脚上的拖鞋就顺势躺到床沿上,支着脑袋发呆。

    正出着神,门外突然有了响动。

    估摸着是迎昭回来了,晏开眉心下意识微动,随后才慵懒地起身,阴阳怪气,“时间还早,怎么就……”

    “晏叔。”一道有些稚嫩的男声打断他。

    晏……叔?晏开听着,朝门口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外屋门口探着个圆碌碌的小男孩脑袋,有肉感的脸蛋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圆碌碌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着实有些憨厚。

    被生人看见自己从床上起来的衣冠不整的一幕,要面子的晏开有些无所适从,轻咳一声,才边从里屋走出来边问那男孩,“你要找迎昭吗?她出去了,还没回来。”

    “不是,小昭姐在我家呢。”男孩摇头,说,“她让我过来叫你过去吃饭。”

    “……”晏开抿了唇。

    她是真不打算做饭了。

    他最不喜欢到别人家蹭饭了,太烦人了。

    “我……”直接拒绝会不会中午真没饭吃?晏开动了动嘴,有些犹豫。他看着还探着脑袋的小家伙,转言问,“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昭姐吗?她已经在我家准备吃饭了。”

    骗子!晏开忿忿然。

    还说中午给他做鸡吃。

    小家伙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了,歪了歪脑袋,“你要等会儿再过去吗晏叔?”

    等会儿他自己一个人怎么还拉得下脸过去。晏开换上自己烘得八分干的托德斯,转身欲出门时余光扫到床上的手机,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带去。

    但也只是那一秒。破玩意儿一格信号都没有,带身上有个屁用。

    家里的大伞被迎昭带出去了,另一把伞晏开不知道迎昭收到哪儿去了,只能跟小家伙撑一把伞。

    那家伙个头也就刚到他腰际,身高差悬殊,晏开不好让他挨淋,大半边伞往他那边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慢慢开始挂上绵密的雨滴。

    “你叫什么名字?”他扫了眼脚边一步一个脚印跟着他的娃。

    “大家都叫我柱子。”

    晏开重新打量了他一眼,挑眉。

    “挺合适。”他赞同道。

    “你为什么叫我晏叔?迎昭教你这么叫的吗?”

    “我爸妈说要有礼貌。”柱子的回答颇有些答非所问,但晏开听懂了。他就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为了有礼貌才叫他晏叔。

    “我跟你小昭姐同辈,你叫她姐叫我叔不合适。”晏开说,“你可以叫我哥。”

    柱子狐疑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接话了。

    晏开:“……”

    这小兔崽子。

    初来乍到就到别人家蹭饭,也没给人家带点什么礼物,晏开一开始多少有些面子上过不去。但看迎昭坦然得很,也里里外外帮忙准备午饭,他的拘束也淡了不少。

    反正他这辈子就来这么一次,以后也不会再见,迎昭时不时会回来都不觉得尴尬,他还怕什么。

    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顿午饭晏开吃得十分心安理得,甚至大家在饭桌上聊天他偶尔也能加入进去聊几句。

    “听小昭说你会下象棋,吃过饭要来一盘吗?”柱子的爸就是上午迎昭跟他提过的三叔,估计是个棋迷,提起象棋都有些跃跃欲试两眼放光。

    也不知道迎昭是从哪里知道自己会下棋的,晏开瞥了她一眼。

    他刚要答话,三婶已经先啐了三叔,“人家小两口回来一趟,小昭估计还要带着小晏到处看看,你不要瞎捣乱耽误人家时间。”又回头对晏开笑说,“别管他。”

    被训斥,三叔语气有些委屈地为自己辩解,“下着雨,能去哪里看看……”

    晏开不好扫他兴,积极点头应下,“下雨天也去不了哪儿,下棋打发时间挺好。吃完饭就开始吗叔?”

    迎昭不知道晏开到底对象棋有多大兴趣,她只是在家里他们两个人的书房里见过个棋盘。她对象棋一窍不通,那就只可能是晏开的了。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拒绝,三叔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不想晏开难为自己,趁三婶和三叔不在屋外间,迎昭压低声音提醒他。

    “去,为什么不去。”晏开整理自己身上的夹克。刚刚进门的时候蹭到了墙壁,黑色布料上面浮上了一些水泥灰,他这会儿才恍然发现。

    “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实力就不敢轻易叫上我一起了。”

    迎昭不说话,面无表情抿唇看向别处。

    她对晏开的各种迷之自信已经免疫了,反正每次最后打脸了他都有说辞。

    村里人下棋都会聚到村头一个挺大的亭子里,三叔收拾好,就带着晏开出门了,侃侃而谈的声音随着他们远去逐渐被沙沙雨声盖过。

    迎昭看着跟三叔并肩而行的晏开那颀长挺拔的背影,挠挠额角,嘴角不自觉轻轻往上扬了很小的弧度。

    说实话,晏开的配合让她有些意外。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屑跟村里人为伍的。

    幸好,他没当着邻居的面让她难堪。

    晏开和三叔离开没多久,迎昭跟三婶说了会儿话,也打算回去。她出门之际,才想起她带出来的伞被晏开给带走了。

    站在阶上看着外头密密麻麻飘落的雨帘,迎昭想着跟三婶先借一把。正欲转身,就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声音轻快,听着就熟悉。

    迎昭回头,就看到仝兴乐撑着伞走在雨中,正朝她的方向过来。

    她微愣,随即笑了。

    仝兴乐是十四叔家的孩子,小时候一块玩大的,比她小三岁,今年大四。因为他放假回来,十四叔家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今早去你们家没看到你,叔说你去找翔子玩了。”仝兴乐撑着伞到她身边,迎昭就自觉钻进了伞底下,“我还以为难得回来一趟见不着你这个大忙人呢。”

    “哪有你忙,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兴许是长大了懂得避嫌,仝兴乐跟小时候相比,性格内敛沉稳了不少,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这是迎昭前几次回来就发现的,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也不适应,再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也没有很久,我去年年初回来过。”迎昭说,“不过那会儿你们都开学了。”

    “去年春节,我以为你会回来的,但是直到春节开学后都没见到你。”仝兴乐说,“再后来,突然就听说你结婚了。“

    仝兴乐偏头看迎昭,对上她的视线,又迅速移开。

    他扯唇笑了下,语气有些故作轻松,“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一点点预兆。”

    迎昭莞尔。哪里有预兆,她从第一次见晏开到后来举行婚礼,就两个月时间。

    “知道你们那会儿忙,就没通知你们。有时间去徐西市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啊,补回你们婚礼缺席的那顿。”

    “再说吧。”仝兴乐又扯了下嘴角,“我爸妈说跟你结婚的人也一起回来了?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迎昭笑了下,声音轻缓面色自若,“会接送我上下班,下雨会把大的伞留给我,在家会滔滔不绝跟我说很多。”虽然接送上下班是被逼的,说很多是因为他嘴贱事多脸皮厚看她不顺眼不断找她麻烦。

    仝兴乐垂了眼睑看身旁迎昭的脸。清秀白净的脸一如既往的从容寡淡,一头柔顺的及肩黑发披散在身后,额前轻盈的刘海稍稍遮住她饱满秀气的额头,睫毛密而长,不用精致眼妆,一双如波杏眼就很好看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她新婚丈夫的事,语气平淡,似乎对这些两人间的互动已经十分习以为常。

    仝兴乐低头,拎着装着半只鸡的袋子的手紧了紧。

    “那就好。”他面部肌肉动了动,十分勉强扯起了一丝笑意。他把手上拎的袋子递给迎昭,“喏,这是我妈叫我拿过来的,要是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送过来。”

    他说完,把伞把也一并塞迎昭手里,没等她回话,折身冲进了雨里。

    “喂,仝兴乐,不要你的伞了?”迎昭看他就这么冲进雨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往前两步喊他,“伞不拿干嘛去?”

    “去翔子家,伞先给你用。”

    “……我有伞。”

    仝兴乐手挡着脑袋,已经头也不回跑远了。

    迎昭失笑。

    她有伞,不知道晏开干嘛不带伞出门把她的拿走了而已。

    原本还有些顾虑晏开就这么跟着三叔去下棋会不会不合群跟大家闹得不愉快,等她做好饭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眼时,就从窗格里看到晏开撑着伞回来了,满脸的不高兴,似乎谁给他气受了一样。

    迎昭秀眉微挑,装没看到他的脸色。

    “回来了就吃饭吧。”她瞥她一眼,到灶台端菜。

    省得他又唧唧歪歪抱怨吃不上肉,她把十四叔家给的半只鸡一半用来做辣子鸡丁,一半用来熬了汤。

    晏开没应,拉长了脸换了鞋又去卫生间洗了手才到餐桌边落座。

    “你们村子里的人,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啊。”他扫了眼桌上的菜,看到点肉沫了,脸色总算缓和了点。他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才接着说,“好歹我是新来的,几个合起来伙来对付我一个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

    “会不会是你技不如人。”迎昭面色不动,敛着眉眼,淡淡评价一句。

    “可能吗?”晏开闻言,冷笑一声,对她的无知表示不屑,“看你就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参加了一个省级的什么棋赛得了一等奖。”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比赛的省级比赛迎昭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三叔他们棋龄很多年了,棋艺比你高是情理之中的。”省得他小气吧啦地因为这个事耿耿于怀,迎昭瞥他一眼,还是开解他一句。

    “你不知道下棋这玩意儿还讲究天赋的吗?”想起来他们指点他下棋搞得他稀里糊涂输了一下午他就顺不下那口气,“他们故意干扰我的思路,这不是明显的阴我吗。他们就是看上了我的钱。”

    村里人不管是下棋还是玩骨牌,都会以钱做注。但就是图个乐而已,金额不会大,通常也就一局五毛一块的。最后赢得多的那个家里有点什么吃的会往输的人家里送,算是抵掉赢来的钱。

    “你输了很多吗?”迎昭看着他,有些好奇能让他这么愤懑的金额到底是多少。

    “五块钱。”晏开咬牙,“他们竟然使坏让我输了五局。”

    “……”迎昭伸出的筷子就那么顿在半空中。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一会儿晏开,一时不知是心无旁骛吃饭就好还是解释两句让他清醒一下。她最后收回筷子冷静地喝了口水,点点头告诉他,“对,可能他们就是看上了你的钱。”

    人家没见过他的五块钱!

    村子里生活条件看着艰苦,但并不都那么贫困。有的人家儿子女儿在大城市有车有房,只是老人家习惯了村子里的生活节奏,不愿意跟着去大城市生活,情愿留在村子里种种地。

    晏开在乎的当然也不是那五块钱,他在乎的是那五块钱代表的荣誉!一个下午,一局都没赢过,作为一个来自发达大都市的青年才俊,他不要面子的吗?

    在对面忿忿不平断断续续的抱怨声中,迎昭吃完了这顿饭。

    她没什么可安慰的,村里精通象棋围棋骨牌之类的人不少,以免他再去受到刺激回来又叨叨个没完,她只能理智地劝他别再参与他们的活动。

    “不去就只能在家待着,跟你二人世界吗?”晏开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防备地斜她一眼。

    在这村里待得太糟心以致他都忘了,他回去是要跟迎昭离婚的,可不能让她迷恋上自己而耽误自己原定的计划。

    迎昭对他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不感兴趣,更是无从知道他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全世界的女人都对他虎视眈眈的病症究竟是婚前还是婚后开始犯的。她回他一个一如既往的冷淡克制的眼神,抿紧唇角沉默地收拾碗筷拿到灶台边上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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