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子和怪物
“不幸的是，我们身上的原罪深重，反而认为恶很诱人，破坏比创造更容易，更加壮观。我们喜欢看宇宙分崩离析的幻象，哪怕吓得裤子拖在地上。”——《发条橙》
让一个人奔溃究竟有多简单？
那天下午去老宋店里遇到一只流浪狗，第一眼便喜欢极了。秋天很冷，狗又小，在店门口冻得瑟瑟发抖，想起了这些年捡到的各种各样的小狗。
很爱狗，或许自己上辈子生命中就有一群可爱的狗狗陪伴左右吧。晚上带回家，因为怕他太小一个人跑丢都注意不到，全程抱在怀里不敢撒手，胳膊也酸了一路。在路上就已经预估好回去后会发生的事情，那男人肯定厌恶，痛骂我这行为，定会让我把斯格鲁夫丢掉。九月底，新疆的风没有一丝温柔，夜越深，寒气越重，如果丢掉了某样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正忙，给她安置好睡觉的地方就去帮老妈做事。
动画片《成龙历险记》中，小钰在一次符咒行动中遇见了一只流浪狗，给他取名斯格鲁夫。这宝贝同他一样毛色白灰相间，眼睛大而透彻，像黑色宝石。心里默念道：要给她被丢弃后的第一份温暖和爱啊。
十二点，后院大狗狂吠，家里的其他三只狗也参战其中，老妈拿着手电筒跑到卧室告诉我那只小狗被咬了，明天赶紧送走。本子上的文字写了一半丢下笔，揪起外套往外赶，在院子里唤了好几声没有回应，前后找了几圈也不见踪影，“斯格鲁夫，斯格鲁夫!”
丢了？
翻出手电，提着鞋子奔出去。后院那条土路西通大马路，东边尽头拐角处是一片老平房，忘记戴眼镜只能眯着眼睛四处瞅。夜深露珠，月亮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秋天的风吹得我膝盖发软。
丢了……
“就突然很难过，想崩溃，想大哭，觉得自己超级失败，什么都留不住。以为狗丢了大半夜摸黑出去找，没戴眼镜也看不清，路上遇到好几群流浪狗。以为是斯格鲁夫，风吹的头疼，鼻涕直流，找了好远突然巨难过，蹲在路边哭鼻子。废物一个，废物的22岁，废柴的夜晚。”凌晨一点发文，蹲在黑漆漆的土路上涕泗横流。
十月一号，我很好的一个朋友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想聊聊天。
那天我等她信息到深夜十一点半，她告诉我自己在北京的种种遭遇和最近的焦虑到无数次想奔溃想放弃却没有余地的无奈。扇琴，回族女孩儿，与我同岁，大学考去了广西，很舒服的地方。今年大四，学校硬性规定去北京实习，北京，多少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多少炽热少年想去闯荡的地方，成就多少人又磨灭多少人？
因为今年疫情影响，父母双双失业，家里有一个老人要赡养，还有一个正读书的弟弟和上大学的自己。
“我就觉得自己好失败啊，我现在每天兼职，早出晚归，只想多挣点钱不让我爸妈这么累。”
“没事儿，我也有这种感受，心有余儿力不足啊。哎！”
“我给我爸妈打电话的时候本来忍住不哭的，可是越说眼泪就越止不住。”
22岁，说自己很迷茫但是又有要做的事，想早点摆脱家庭出去找自己，外面的种种让人又爱又恨。十月来的很干脆，身边的同学拿到了校招的offer，找到了实习，考到了驾照，而我还在家。因为感情，选择留在这儿，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
在重庆实习的室友老赵回宿舍以后性情大变，没了以前的锐气，奇奇怪怪的毛病也少了好多。那天都好晚了，我还在外面，她突然打电话哭鼻子说好想我，说自己有好多话想和我说，想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宿醉。脑袋一响：卧槽，我快要毕业了！意味着我已经失业了？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换做最开始的自己定会义无反顾，说走就走，可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就会有牵挂，会有所顾虑。再加之年过半百的父母还在为生计做力气活，指望着每天微薄的能刚好支撑家庭的收入，心里还挂念着远在上海，初入社会的姐姐和奔了三十还打光棍儿的哥哥。白天为生计，睡前为子女。父母之爱，家庭之重。
亲情，爱情，友情，害怕失去任何一样，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远，夏季日头忒大，哥哥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上课。那天中午39度，人和自行车都快被晒干了，坐在后面迷迷糊糊，摇摇欲坠。突然，一个猛地加速我莫名其妙的被甩出去好几米，腾空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膝盖血肉模糊，柏油路和裤子摩擦产生的砖红色的血迹让我瞬间清醒。记忆中我喊了一句“救命！”
我的好哥哥，还沉浸在飞一样的速度和自我中甩我十几米远。那天，我被我哥挂了彩，我哥被我爸挂了彩。现在，疤痕依旧躺在两个膝盖那里。
三年级，十一月清晨，树林带里冰冷刺骨的灌溉水把我泡的浑身湿透，我哥，骑自行车刹车太急以至于我没抓牢坐吧翻进水沟里。我又喊了句“哥，救我!”一上午四个小时站在教学楼楼梯上晒太阳，身上是我讨厌极了的土腥味儿，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同学的眼睛无一不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儿。
三伏天和我哥我姐去掏鸟窝，偷人苞米和西瓜；大中午不睡觉，塔拉着拖鞋跑去老远的葡萄地偷葡萄，被看园子的大爷发现后撒腿跑的比刘翔还快；哥哥光着屁股，怀里捧着大鱼乐嘻嘻跑回家，偷拿家里的油和盐去操场烤田螺和蚂蚱。我的童年因为有哥哥姐姐而变得幸福，快乐。
今天，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他们在湖南，北京，乌鲁木齐，上海，重庆，吐鲁番，哈密……
谢谢那些很长一段时间出现在我生命和生活里的黑子们，更要谢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