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解决
楚华音不擅长替人排解纠纷。她是特意来找凤卿歌相助的。
没想到,这个顽徒居然在沉沉大睡。
踌躇半晌,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凤卿歌。目光辗转过凤卿歌那张白皙又略显憔悴的脸庞后,终究还是没开口。在书柜上拿了半卷书,坐在檀木凳子上,阅读经文。
凤卿歌睡觉时一点都不老实,时不时翻身,时不时踢脚。
好端端的睡觉,硬是被她睡成了打战。
凤卿歌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日暮西山。傍晚的夕阳如火,洒下一片残红,垂于天际,灿若云霞。
她醒来时,拿手揉搓了几下水嫩脸庞。待思维渐渐清醒后,双手往后拉伸了个懒腰,舒服地“□□”了好几下。
“啊,真爽……”
楚华音听得心头微颤,以手掩唇,重重咳了好几声:“醒了?”
凤卿歌定了定朦胧睡眼后,往边上看去,看到正在阅书的师尊,赶紧打着招呼:“师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知道唉?”
楚华音瞄了眼凤卿歌,转回目光:“你睡得这么沉,被人劫走都不会知道,又怎么会知晓我来?”
凤卿歌挠了两下有些凌乱的鬓发,嘿嘿一笑:“之前在庙宇中睡的都是木板,浑身酸痛。现在睡上舒软床榻,我就一不小心多睡了会。毕竟累嘛。”
她声音慵懒又酥软,拉长的尾音让人听了后,忍不住浮想联翩。
凤卿歌这一路上没出过半点力,御剑飞行都是楚华音携带他的,还这么没羞没躁喊喊累。
楚华音已经习惯了顽徒的个性,不与她计较,问道:“现在睡饱了吗?”
凤卿歌慵懒一笑,媚眼流转:“饱了。”
“既然睡饱了,就赶紧去洗漱一下,顺便整理整理你那凌乱的衣裳。待会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凤卿歌垂眸,看了一下自己,果然是衣衫不整。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她偷偷做了些什么呢。
她摇头笑了两下,下床穿好鞋袜后,乖乖去里屋洗漱。没多时便洗好,走出来,冰凉的水洗净了她的慵懒,现在看上去模样倒有点正经。
凤卿歌饶有兴致,毕竟她这位师尊很少会和她聊正经事。于是赶紧轻撩衣摆,飞快坐下,快活问道:“有什么事啊?”
想了片刻后,楚华音问:“你擅长替人排解纠纷吗?”
“哎哟,你可真找对人了。如果我都不擅长,这世上恐怕很难找得出,第二个比我更擅长的人了。什么解决矛盾纠纷,资源分配这些问题,我最拿手。”
凤卿歌没吹牛,她最喜欢干这事。她大概是幻妖界史上最奇葩的妖皇,不喜欢修炼,喜欢睡觉,不喜欢孤高在上,用一双傲眼看世间,却喜欢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矛盾里窜来窜去。
她得意洋洋宣扬着自己的显赫战绩:“以前,别人有纠纷都来找我。我每次都能公正又不失偏颇的解决,所以特别得人心。比如……”
楚华音打断她:“行,那你明日随我去松风谷一趟。”
听到松松谷这三个字时,凤卿歌下意识皱了皱眉,摆摆手,拒绝的也直截了当:“我对松风谷的事没兴趣。免谈!”
楚华音疑惑:“为何?”
凤卿歌一副是非恩怨分得很清的模样:“松风谷以前有个牛鼻子老道,叫洛……洛什么来着?我特别恨他,他杀了我们不少同族。实在是那会,我忙着救人,□□无术,不然早就解决这牛鼻子老道了。”
想起昔年旧事,凤卿歌一脸斥怨。
楚华音更加诧异,沉默会后,缓缓道:“我,似乎也杀过你们同族。”
“你,不一样。你杀的那些,肯定是该死的。”凤卿歌快速把态度切换了回来,“我知道你是好人,有侠义之心,能分辨是非,不会滥杀无辜。”
楚华音又深深看了凤卿歌两下,她淡淡解释:“松风谷谷主-洛冠天杀了妖,可你们妖也吃过人。彼此都有过错,恩恩怨怨就无需再提了。况且你现在不是妖,是人,要潜心修炼,一心向善,不可被往日仇恨,蒙蔽双眼。”
“我了解洛冠天,他是人修,又是松风谷的领袖,性格本就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私心不坏,一直都在为人族考虑。”楚华音唏嘘两声,“洛谷主已经薨逝,人都不在,你再记恨他,还有什么意义?只是徒添烦恼,罢了。”
“啊?死了?死得……”凤卿歌一声死的好,还没有完整说出。瞧见楚华音投来的有些冰冷的目光,她悻悻然闭上嘴巴,漫不经心道,“生死有命呗。”
凤卿歌忽然有点头大,缓过神来,惊讶道:“你,不会让我去松风谷,祭拜洛冠天吧?”
“不是。洛冠天突然薨逝,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不知传位给谁。他的几个徒弟,都想当谷主。松风谷如今局面很混乱,其余人无计可施,只能求助天清派。希望让……”楚华音微微掀了掀眼皮,“希望让我出面调和一二。”
哈?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内部斗争啊。”凤卿歌原来挺恨洛冠天,现在发觉更鄙夷几个要准备夺位的徒弟。
毕竟洛冠天再不好,也是真君子。
她直白道:“其实我发现你们人族比我们妖族更虚伪。在我们妖界,有妖去世,其知心好友都会痛哭一场。不是像你们人族那样,死人都尸骨未寒,活人就忙着抢夺东西。”
凤卿歌转了转眼睛,现在明白楚华音的目的:“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去从中调节?”
楚华音点点头。
凤卿歌这下乐了,以手托下巴,勾勾嘴唇,柔柔问道:“师尊,这是在有求于我吗?”
不知为何,凤卿歌好想听到师尊向她说求字。
在无尽深渊的那个夜晚。在凤卿歌的循循善诱下,楚华音向她说了无数遍求字,而且是用极其缠/绵/温/存的语气。
楚华音沉声:“不是,我是在度化你,教你做善心,积善德。”
凤卿歌一脸无趣,“哦”了一声:“那算了,我不去。我觉得我挺善良的,至少比大半人都光明磊落。少这一丁半点的善德,无关紧要。”
话音刚落,房间就陷入一片沉寂中。
楚华音是人间至圣,德高望重,通常只有别人求她出手相救,哪有她求别人?
仙尊敛眉,深深凝眸:“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劣多了。一日为师,我终身便是你的长辈,长辈去命令小辈做事,还需要用求这个字吗?”
凤卿歌勾唇,挑眉:“我不管,倘若师尊有求于我,我就应了你的请求,陪你去松风谷走一趟。倘若师尊不有求于我,我当然不会去啊。在这里睡睡觉不好吗?干嘛非要去赶那趟浑水。”
楚华音眉头更沉,明显是怒了,可她修养极高,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最后只憋了半句出来:“那你不用去了。”
她修为通天,却不曾想过会遇到凤卿歌这么头疼的徒弟。
说罢,轻甩衣袍准备离开。
凤卿歌有点傻了,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发展局面,紧拽楚华音的衣袍:“师尊你也别生气了,我刚才是在和你开玩笑,不就是去松风谷走一趟吗?行,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放心吧,我一定会圆满解决事情的。”
楚华音没多说话,只闷闷应了声:“嗯。”
她垂眸,见凤卿歌依旧拽着衣袍不放,把对方的手弹开了:“衣服都让你弄皱了。你准备准备,明早我来叫你。”
凤卿歌娇滴滴应了声。
要是有让人在场,一定会惊讶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这种亲密方式,不是师徒间该正常拥有的。
翌日清晨,楚华音带着凤卿歌御剑飞行,来到松风谷。
松风谷的弟子们都着一身丧服,将巍峨山峦染得发白。谷里的郁郁葱葱碧色,仿佛被一种肃杀风雪取代。
人人悲痛万分,当然这种悲痛只是流于表面,背地里的波涛汹涌,大家都心知肚明。
洛冠天尸骨未寒,徒弟剑便互相杀戮。若是他泉下有之,该会感到一种何等的悲凉。
松风骨宗祠里青烟弥漫,幽幽烛火似乎在诉说着一种苍凉和悲寂。
洛冠天的灵牌,就被放在祠堂里。
楚华音代表天清派,来哀悼若洛冠天。松风谷弟子递来三只香,楚华音接过后点燃,上前几步,将香整齐插入香炉中,心中默念:洛谷主安息吧。
松风谷的弟子,同样给凤卿歌递了三支香过来。她正犹豫不决,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楚华音上过香后,走到身旁轻轻嘱咐:“既然来了一趟,那就上香吧。”
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凤卿歌终究还是听进去师尊昨日的良言相劝,放下仇恨,给洛冠天上香。
仙尊亲临犹如在这悲寂的氛围中,给松风谷人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欣喜。
其它门派听闻洛冠天薨逝,都有派人过来吊唁,以表达哀思之情。派来的人的身份也很高贵,一般是长老、峰主之类的。
可这些人,自然不能和人间仙尊相提并论。
其它门派的长老或峰主前来吊唁完毕,都没有饮上一口茶,便匆匆借故离开松风谷。
至于其中原因,人人都明了。眼下的松风谷是一团烂局,外人是绝对不会插手内部之事。
松风谷之事明显是一个死结,没法解。
洛冠天死后,松风谷谷主之位空悬,定是要有人来承接。他无儿无女,承接人选总是弟子中的某一个。旁人若是拥戴某一个,那无形之间就得罪了另一个,说不定会被记恨上。
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没有人会去做,除非是傻子。
然,人间仙尊楚华音,却安心当这种傻子。不为别的,就为洛冠天在秘境中,拼死保全正道后辈的那一腔热血。
目睹楚华音的身影后,殷铭山脸上露出格外欣喜之情。他知道,自己求助天清派这条路,是走对了。
殷铭山忙从人群中走出,向楚华音行礼:“松风谷殷铭山,见过仙尊。仙尊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祭奠活动完毕后,殷铭山亲自把仙尊带到松风谷大殿。大殿巍峨,气派也辉煌,这本该散发着道家气息的殿宇,此刻被另一种杀机所弥漫。
制造杀机的人无非是洛冠天的两个徒弟,大弟子裴煜,二弟子钟浩。
这时,这两人正在大殿上互不相让。他们虽然穿一身丧服,不过无论是从眼神或是举止投足间,都看不出,有半点对仙师-洛冠天英灵敬重的诚意。
世态薄凉,人心难测,这两个词语用在这时的氛围里,再合适不过。
按照凤卿歌的逻辑来说,这对师兄弟是活生生披着羊皮的狼
凤卿歌走过大殿,分别睨了两人一眼,眼神中有无限的嫌弃。
她平生最讨厌背信弃义的薄凉之人,若不是楚华音让她前来,凤卿歌八辈子都不会和这些人有交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念在服丧期间,稍微有所顾忌,可能此刻已经拔剑相向了。
随着殷铭山的一声高呼:“天清派清滟仙尊到!”
师兄弟间剑拔弩张的场面,渐渐有所缓和。裴煜和钟浩在澜府秘境下,承过楚华音的一份救命之恩。现在听到仙尊的名号,两人心见骤然一颤,无形之间各退一步,纷纷执手前来向楚华音行礼,异口同声道:
“松风谷,裴煜见过仙尊。”
“松风谷,钟浩见过仙尊。”
楚华音救过的人无数,她其实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裴煜,谁是钟浩。只是昨日听秦月璃那么一说,才对这两人有初步了解。现在又听这兄弟两人自报名讳,才勉强将两人的容貌和身份归位。
楚华音轻抬衣袖,直入正题:“你们是兄弟,二人在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