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周襄王逃难
公元前636年
周王后叔隗与太叔私通了。
太后宫中的侍从都知道这事,只因为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况且事体重大,不敢多口。太后心中也有所怀疑,反倒对侍从说:“闲话少说。”
王后叔隗的宫中侍从,都已经遍受赏赐,被收买为一路人,甘当耳目。
于是太叔连宵达旦,偷摸住在宫中,只瞒了周襄王一个人。
却说宫女中有个叫小东的,颇有几分姿色,善于音律。
太叔一天晚上欢宴之际,让小东吹玉箫,太叔歌而和之。
当晚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王后叔隗,挣脱逃跑了,太叔大怒,拔剑追逐,要杀了小东。
小东跑到周襄王的寝宫,敲门哭诉,说:“太叔如此这般,现在还在宫中呢。”
周襄王大怒,取出床头宝剑,跑到中宫,要杀太叔。
才走了几步,忽然转念一想:“太叔乃是太后所爱之子,我若把他杀了,外人不知道他的罪过,还以为我不孝呢。况且太叔武艺高强,倘若不服,挺剑相斗,不一定打得过他。不如暂且忍耐,等明天询问实情,将王后叔隗贬退,谅太叔也没有脸面再留在京城了,必然出逃,这不是更稳当吗。”
叹了一口气,返回寝宫,让身边内侍,打探太叔消息。
回报:“太叔知道小东向王上告状,已经逃跑了。”
周襄王说:“宫门出入的人,为什么不向我禀报?这也是我疏于防范啊!”
次日一早,周襄王命令拘捕宫女审问,让小东出面作证,宫女就把王后与太叔的丑事全盘说出。
周襄王于是就把王后叔隗贬入冷宫,封锁门窗,把墙打个洞,只能送食物用。
太叔带自知有罪,逃奔翟国去了。
太后受到惊吓,心脏病犯了,自此卧病不起。
却说颓叔、桃子听说王后叔隗被贬,大惊道:“当初请翟国军队讨伐郑国,是我们二人办的;请婚叔隗,又是我们二人办的。如今叔隗被贬,翟君必然见怪。太叔如今出奔翟国,一定会说一番假话,哄骗翟君,倘若翟国派兵前来问罪,我俩怎么解释?”
立即乘轻车飞驰,追赶上太叔,与太叔商量:“若见到翟君,须如此如此。”
不止一日,来到翟国,太叔在郊外停车等待,颓叔、桃子二人先进入城中拜见翟君,说:“当初我们本来是为太叔求婚,周王听说叔隗是个大美女,就夺去了,立为正宫王后。只因为前往太后处请安,与太叔相遇,太叔偶然谈起前因,相谈了很久,被宫女言语诽谤,周王轻易就相信了,不念及贵国讨伐郑国的功劳,就将王后叔隗贬入冷宫,把太叔驱逐出境。忘亲背德,无恩无义。我们请求派一支军队,杀入京城,扶立太叔为王,救出叔隗,仍旧作为国母,这乃是贵国的大义之举啊!”
翟君相信了他的话,问:“太叔现在在哪里呢?”
颓叔、桃子说:“就在郊外听候您的指示呢。”
翟君就迎接太叔进城。
太叔以甥舅之礼(指女婿和岳父的礼节)相见,翟君大喜,就派骑兵士卒五千人,任命赤丁为大将,同颓叔、桃子,簇拥着太叔前去讨伐周王。
周襄王听到翟国军队进犯京城,就派遣大夫谭伯作为使臣,前往翟军大营,通告太叔发动内乱的罪名。
赤丁不听,把谭伯杀了。
率领大军直逼都城之下。
周襄王大怒,就拜卿士原伯贯为大将,毛卫为副将,率领兵车三百乘,出城御敌。
原伯贯知道翟军勇猛,就将軘车连接在一起作为营寨,如同坚城一般,赤丁率兵冲突数次,都不能进入,连日搦战,原伯贯也不应战。
注:1【軘车:tun che,古代兵车的一种】
2【搦战:nuo zhan,挑战】
赤丁更加愤怒,就定下计策,在翠云山上搭起高台,上面树立天子的旌旗,让军士假扮太叔,在台上歌舞饮酒为乐,却让颓叔、桃子各领一千精兵,埋伏在山的左右两边,只等周王朝的军队来到之时,台上放炮为号,一齐包围厮杀。又让自己儿子赤风子率领骑兵五百人,直接逼近周王朝的军营前进行辱骂,以激起对方的怒火,如果他们出来战斗,假装认输败退,引诱他们来到翠云山,就算大功一件。赤丁与太叔率领大军在后面准备接应,布置完毕,各自按计划行动。
注:【翠云山:河南洛阳邙山最高处,翠云峰,海拔250米,其上树木森森,苍翠如云。道家始祖老子曾在此修行,翠云峰因此成为道教发祥地,有上清宫、下清宫等建筑】
赤风子带领五百骑兵前来挑战,原伯贯登垒观望,欺负对手人马少,就要出战。
注:【垒:军垒,防护军营的墙壁或建筑物】
毛卫阻谏道:“翟人诡诈多端,只能稳重防守,等到他们疲惫懈怠,才可以出击。”
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挨至午牌时分),翟军都下马坐在地上,口中还骂个不停:“周王无道之君,用你们这帮无能的将领,降又不降,战又不战,想要怎么地呢?”还有躺在地上大声叫骂的。
原伯贯忍耐不住了,喝令出营战斗。
原伯贯率领百辆战车直冲敌阵,赤风子诈败而走,渐渐引诱至翠云山附近,赤风子抛弃马匹、器械,奔山后去了。
原伯贯抬头一看,见山上飞龙赤旗飘扬,绣盖下面的人是太叔,大吹大擂饮酒作乐。
原伯贯拣平坦处驱车冲锋,山上滚木擂石打了下来,忽然山坳中连珠炮响,左边颓叔、右边桃子,带领骑兵包围过来。
原伯贯心知中计,急忙撤回,无奈道路已经被滚木擂石阻断,此时赤丁又率领大军前来,军士心慌,不战而溃,原伯贯被俘。
有逃脱的军士回报毛卫,毛卫命令坚守大营,同时派人马上报告给周王,请求增援。
颓叔将原伯贯绑着去见太叔献功,太叔命令把他囚禁在军营。
颓叔说:“原伯贯被俘,毛卫必然畏惧,若半夜前去劫营,使用火攻,就能擒拿他。”
太叔认为可行,就让赤丁,半夜领兵杀入敌营,利用利斧砍开锁链,把各个战车都放火点着,乘着火势杀入,毛卫军中大乱。
颓叔、桃子各领骑兵杀入,锐不可当。
毛卫急忙乘上小车,从军营后面逃跑,正遇太叔的一对人马,毛卫着忙,被太叔一枪刺于车下,生擒活捉。
翟军大获全胜,随后包围了都城。
周襄王听说二将被擒,对富辰说:“没有听从你的话,以致有这个祸端。”
富辰说:“翟军气势猖狂,王上暂且出走,必然有倡议收留王上的诸侯(吾王暂尔出巡,诸侯必有倡议纳王者)。”
周公孔上奏说:“朝廷军队虽然被打败了,如果把都城中百官的家丁组织起来,还可以背城一战。为什么轻易就抛弃了社稷,而把命运交给未知的诸侯呢?”
召公过上奏说:“主张战斗的,是危险的计划(言战者,乃危计也)。依我看,这次的祸端都是由于叔隗引起的,王上先把她杀了,然后坚守城池,等待诸侯的救援,可以万无一失。”
周襄王感叹道:“是我糊涂啊,这都是自找的祸端。如今太后病危,我暂时应当退让王位,以安抚太后的心意。若人心没有忘记我,听任诸侯的建议再想办法恢复王位吧。”
于是对周、召二公说:“太叔此来,就是为了叔隗。如果他得到了叔隗,必定会惧怕国人的流言蜚语,不敢在都城居住,二卿为我缮兵固守,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注:【缮兵:shan bing,整治武备;供给军队食粮。缮,通膳】
周、召二公磕头接受了命令。
周襄王问富辰:“与周王室领土接壤的国家,只有郑、卫、陈三国,我去哪里好呢(朕将安适)?”
富辰回答说:“陈、卫两国的势力都很弱,不如前往郑国。”
周襄王说:“我曾经派翟国攻打过郑国,郑国还不得怨恨我吗?”
富辰说:“我之所以劝王上前往郑国,就是因为如此。郑国的先祖,对周王室有功,后代必然不会忘记。王上以翟伐郑,郑伯心里不平衡,所以日夜期望翟国能够背叛周王室,用来证明他是顺服的。如今王上前往郑国,他必然主动讨好,又怎么会有怨恨呢?”
周襄王同意前往郑国避难。
富辰又说:“王上为躲避翟国军队的攻击而出奔,我担心翟军会不放您走,那怎么办呢(王犯翟锋而出,恐翟人悉众与王为难,奈何)?我请求率领家丁与翟军决战,王上就乘机逃出城去。”
于是把子弟亲党全部招募集中,有数百人,给大家做了关于忠义思想的战前动员,打开城门直接向敌人发起冲锋,牵制住翟军。
周襄王同简师父、左鄢父等十余人,出城往郑国而去。
富辰与赤丁大战,杀死很多翟兵,富辰也身受重伤,遇上颓叔、桃子,对他说:“你的忠心劝谏,天下都已经知道了,你今天不必死战,可以不死。”
富辰说:“我当初屡次劝谏王上,王上不听,以致如此。如果我不死战,王上必然认为我总是跟他唱反调的啊(王必以我为怼矣)。”
又力战多时,力尽而死。
子弟亲党,战死了三百多人。
史官有诗赞曰:
用夷凌夏岂良谋,纳女宣淫祸自求。
骤谏不从仍死战,富辰忠义播春秋。
富辰死后,翟人才知道周襄王已经出了都城,城门又关闭了。
太叔命令释放原伯贯,让他在城门外招降,周、召二公站在城楼之上,对太叔说:“本来想打开城门,担心翟兵入城剽掠,所以不敢开门。”
太叔请求赤丁屯兵城外,承诺把城内府库的宝藏作为军队的犒赏,赤丁同意了。
太叔进入都城,先来到冷宫,放出叔隗,然后去拜见惠太后。
太后见到太叔,不胜欢喜,一笑而亡。
太叔且不治丧,先与叔隗在宫中聚阔。
注:【聚阔:欢聚、阔别之后的欢聚】
想要寻找小东,小东惧罪,已经投井自尽了。
呜呼哀哉!
次日,太叔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以叔隗为王后,上朝接受朝拜。把府库的东西拿出来,大犒翟军,然后为太后发丧。
国人为之歌曰:
暮丧母,旦娶妇,妇得嫂,臣娶后。为不惭,言可丑,谁其逐之,我与尔左右。
太叔听到国人之歌,自知众论不服,担心生变,就与叔隗转移到温地(河南焦作市温县)居住,大兴土木,日夜取乐。
都城内的国事,都委托周、召二公料理,名义上是王,实际上从未与臣民接触。
原伯贯逃往原城(河南济源市)去了。
却说周襄王逃出都城洛阳,虽然前往郑国前行,心中还不确定郑伯会持什么态度。
来到泛地,其地多竹而没有公馆,取名叫竹川。
注:【泛地:fan di,河南襄城县南。襄城之得名,即因周襄王避乱居此之故】
周襄王询问当地人,知道是进入郑国地盘了,就命令停车,借宿在农民封氏草堂之中。
封氏问:“官居何职?”
周襄王说:“我是周天子。因为国中有难,逃避到此。”
封氏大惊,磕头谢罪,说:“我家二郎,夜里梦见红日照在草堂,果然是贵人下临。”
马上让二郎杀鸡做饭(杀鸡为黍)。
周襄王问:“二郎是谁?”
回答说:“我后妈生的弟弟。与我共同居住在这里,共(cuan烧火做饭,炉灶)同耕,以奉养后妈。”
周襄王感叹道:“你农家兄弟,如此和睦;我贵为天子,反受弟弟迫害。我比不上这农民兄弟呀!”不由得凄然泪下。
大夫左鄢父上奏说:“周公是个大圣人,尚且有骨肉之变。王上不必伤心,赶紧向诸侯告难,料想诸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36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