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好鹤失国
话说卫惠公之子卫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乐怠傲，不恤国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鹤。
注：1【般乐：pan yue，大乐、盛乐】
2【卫国，姬姓，侯爵。初封君主是周武王的弟弟，封为大司寇，称为康叔。
第一代国君康叔，传44君，是众多姬姓诸侯国中最后灭亡的国家。先后建都于朝歌（今河南淇县）、楚丘（今河南滑县）、帝丘（今河南濮阳）、野王（今河南焦作市沁阳）。公元前209年被秦国灭亡。】
3【卫宣公：姬姓，卫氏，名晋，公元前718年—公元前700年在位。卫庄公之子，卫桓公之弟。 公子晋早年在邢国做人质。公元前719年，公子晋另一兄弟公子州吁弑杀卫桓公，自立为君。石碏平定州吁之乱后，从邢国迎公子晋回国即位。】
卫宣公即位后，娶了父亲卫庄公的小妾夷姜，生了公子急子。
卫宣公后来筑台纳媳，娶了原本是儿子（急子）媳妇的宣姜，生了公子寿、公子朔。
公子朔设计杀死俩哥哥急子和公子寿，气死老爹卫宣公。即位，史称卫惠公。
卫惠公国事外交，去鲁国访问。出国后，被国内的公子们颠覆政权，扶立公子黔牟上台坐上君主之位。
卫惠公（朔）流亡到齐国。
周庄王九年，也就是公元前688年，卫惠公（朔）复辟成功，重新登基即位。
3【卫惠公：姬姓，卫氏，名朔，公元前699年-公元前696年、及公元前688年-公元前669年在位，在位31年。卫宣公之子。】
以上是回顾一下历史背景。
卫惠公之子，名赤，卫国第十八任君主，史称卫懿公。公元前668年-公元前660年在位。
卫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即公元前668年嗣立，在位九年，追求享乐，怠惰游玩，不务正业，不理国政。最大的爱好是喜欢鹤。
按浮邱伯《相鹤经》云：
鹤，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乘火精以自养。金数九，火数七，故鹤七年一小变，十六年一大变，百六十年变止，千六百年形定。体尚洁，故其色白；声闻天，故其头赤；食于水，故其喙长；栖于陆，故其足高；翔于云，故毛丰而肉疏。大喉以吐，修颈以纳新，故寿不可量。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盖羽族之宗长，仙家之骐骥也。鹤之上相：隆鼻短口则少眠，高脚疏节则多力，露眼赤睛则视远，凤翼雀毛则喜飞，龟背鳖腹则能产，轻前重后则善舞，洪髀纤趾则能行。
注：1【浮邱伯：亦称浮邱公。南朝宋人】
2【阳鸟：鹤的别称。指鹤需秉阳气而生】
3【游于阴：游于水。按阴阳五行之说，水属阴，火属阳】
4【因金气：凭借秋气。按阴阳五行之说，秋属金】
5【火精：指太阳。《论衡说日》：“天日，火之精也”】
那鹤色洁形清，能鸣善舞，所以卫懿公非常喜爱。
俗语说的好：“上人不好，下人不要。”因为卫懿公偏好鹤，凡是进献鹤的人都有重赏，于是国人四方寻求，都来进献。宫廷的内外，大堂园林到处都是鹤，数量很多。
有齐高帝咏鹤诗为证：
八风舞遥翮，九野弄清音。
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
卫懿公所喂养的鹤，都有品位俸禄，高等级的享受大夫的待遇，低等级的也都享受士的待遇。
卫懿公如果外出游玩，这些鹤也是分批跟随，让它们站在高大的官车前面，号称“鹤将军”。
至于喂养这些鹤的人员，也都有俸禄。
这些饲养鹤的粮食财物，就势必要从人民大众那里征收，而对于人民的饥寒交迫，卫懿公竟然毫不理会。
大夫石祁子，为人忠直有名，与宁庄子名速。共同执掌朝政，这二人都是贤臣。
注：1【石祁子：是石碏（que）的后人、石骀（tai）仲之子】
2【宁庄子：名速。是卫武公儿子季亹（wei）的玄孙，宁氏为卿的第五代。是第三代宁跪的孙子。】
二人曾多次劝谏，可是卫懿公根本就不听。
公子毁，是卫惠公的庶兄（也就是卫懿公的伯父），是公子硕烝与（娶了老爹卫宣公的妾宣姜）宣姜所生的，也就是后来的卫文公。
公子毁心里清楚地知道卫国被侄子卫懿公这样管理，必然会亡国，于是就找个理由来到齐国。齐桓公嫁给他宫室的女儿为妻，算是齐国的女婿了，于是公子毁就留在齐国定居了。
卫国人向来心里怜惜已故世子急子（‘二子乘舟’。公子寿代替急子而死，急子主动赴死）的冤屈，自从卫惠公（朔）复辟复位以后，百姓日夜诅咒：“若天道有知，必不终于禄位也！”（如果苍天有眼，他的后代必然没有福报！）
急子与公子寿都没有后代，公子硕早死，黔牟已被灭族，众宫室子嗣中，只有公子毁有贤德，国民百姓都暗地里支持他。待到卫懿公失德失政，公子毁出逃，卫国人民都心怀怨愤。
（以上这些前因后果，不太好捋顺清楚哈。）
却说北狄自周太王时期，獯鬻（xun yu）已经强盛，逼迫周太王迁都至岐（宝鸡市辖区）。待到周文王统一中原，周公南惩荆、舒，北膺（ying）戎、狄，中国久安。迨（dai）周平王东迁之后，南蛮北狄，交肆其横。
注：1【周太王：姬姓，名亶（dan）,上古周氏族的领袖，西伯君主，周文王祖父】
2【獯鬻（xun yu）：指北方少数民族】
3【荆、舒：荆，荆蛮，楚国；舒，舒国，安徽庐江县】
4【岐：陕西省渭河北岸岐山县，宝鸡市辖区】
5【膺：ying，攻打，打击）】
6【戎、狄：北狄、西戎，先秦时代对非华夏部落的统称】
7【交肆其横：你来我往地侵犯中原】
却说北狄君主名叫瞍瞒（sou man），有武装力量强大的军队（控弦数万），时常有迭荡（侵犯）中原之意。
这段时间听说齐国消灭了山戎令支和孤竹，瞍瞒大怒，说：“齐国远征得胜，必然也会瞧不起我们，不行，我要先发制人。”
于是就派出二万骑兵，前去攻击邢国（河北邢台），抢掠一空（残破其国），得到齐国计划救援邢国的消息，撤退，又转头去攻打卫国。（这武装力量，强悍啊！）
注：【邢国：姬姓，邢氏，侯爵。都城今河北邢台。】
当时卫懿公正要载鹤出游，边境快报：“北狄军队已经杀进来了！”
卫懿公大惊。
马上组织武装力量，防守抵抗。
可是百姓谁也不愿意当兵，都逃避到乡下山野之中去了。
卫懿公命令众官员去抓捕百姓从军，不一会儿，抓来上百人，问他们为什么逃避，众人说：“君主用一样东西就能够抵抗敌人，还用得着我们吗？”
卫懿公问：“啥东西呀？”
众人说：“鹤！”
卫懿公说：“鹤怎么能够抵抗敌人呢？”
众人说：“鹤既然不能作战，那就是没用的东西。君主把有用的抛弃了，而养着无用的东西，所以百姓有怨愤，不愿意为国出战效命。”
卫懿公说：“我知道错了。愿意遣散这些鹤，用以顺乎民意，能行吗？”
石祁子说：“君主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啊。”
卫懿公果然释放了这些鹤，但是鹤受到长期豢养，在原地盘旋，不肯离去。
石祁子、宁速二位大夫亲自前往街市宣传卫侯悔过之意，百姓这才有少许人应征入伍。
狄兵已经杀到荧泽（河南浚县），前线急报接二连三。
注：1【荧泽：河南浚县。一说在今河南鹤壁市浚县新镇镇邢固村一带；一说在荧泽（泂泽）浚县西北当时黄河西北面的雍榆，即今河南浚县西南瓮城。】
2【卫国都城：当时在朝歌，今河南淇县】
石祁子上奏说：“狄兵骁勇，不可轻敌，我马上去齐国求救。”
卫懿公说：“齐国当年奉王命来讨伐我国，虽然退兵，但我国并没有送礼答谢，如今怎么会来相救？不如咱们就跟狄军打一仗，豁出去了，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战！”（别看卫懿公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关键时刻还真是个爷们！）
宁速说：“我率领军队去跟他们决斗，您就在后方坚守。”
卫懿公说：“我不亲自上前线，恐怕大家都不尽心尽力。”
于是交给石祁子玉玦（jue），让他全权代理国政，说：“你就行使我的权利处理一切事务。”交给宁速一把弓箭，要全力守城，又说：“国家的事情都交给你俩了，我如果不能战胜狄人，就战死沙场，不回来了。”
石、宁二大夫垂泪送别。
注：【玉玦（jue）：君主身上的玉制饰物，代表身份，就是授权】
卫懿公集结战车人马，命令大夫渠孔为将军，于伯为副将，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一路上，军士都口有怨言，卫懿公夜间视察军营，军中歌词唱到：
鹤食禄，民力耕，
鹤乘轩，民操兵，
狄锋厉兮不可撄，
欲战兮九死而一生。
鹤今何在兮？
而我瞿瞿为此行！
卫懿公听到歌词，闷闷不已。
大夫渠孔用法太严，人心更加离散。
军队来到荥泽，看到敌军千人，慵懒散漫，队形不整。
渠孔说：“都说敌人强悍骁勇，徒有虚名而已！”
随即命令全面出击，狄人诈败，引入伏击圈，四面伏兵一齐杀出，卫兵纷纷逃散，卫懿公被敌人包围。
渠孔让卫懿公换装逃跑，卫懿公说：“宁愿战死！”
一会儿，卫兵都被杀散，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于伯中箭而死，卫懿公与渠孔也先后被杀死，被狄人砍为肉酱，全军覆灭。
髯翁有诗云：
曾闻古训戒禽荒，一鹤谁知便丧邦。
荥泽当时遍磷火，可能骑鹤返仙乡？
狄人抓住卫国太史华龙滑、礼孔，就要杀了他俩。
华、礼二人知道狄人的习俗相信鬼神，绐（dai）（欺诈、哄骗）之曰：“我俩是太史，是掌管国家祭祀的，我死了就先去向鬼神告状，鬼神就不会保佑你，你就不能得到胜利。”
瞍瞒相信了他俩的话，就把他俩放走了。
宁速正全副武装巡城，看见二人回来，大惊，问：“君主怎么样了？”
回答：“已全军覆没！狄军强盛，打不过他们呀！不能坐以待毙，应该暂避其锋芒，大家快逃吧！”
宁速要打开城门接二人入城，礼孔说：“与君主一起出城作战，不能与君主一起胜利归来，这怎么能称作忠义的臣子？我要陪侍君主去地下相会了。”
于是拔剑自刎。
华龙滑说：“我不能让记录历史的书籍丢失了（不可失史氏之籍）。”
于是华龙滑进入城内。
宁速与石祁子商议，带着卫侯宫眷及公子申，在半夜坐上车子从东门出走，华龙滑抱着典籍跟随。
国人听说二位大夫已经弃城出走，各个携男抱女，跟随逃命，哭声震天。
狄兵乘胜长驱直入，杀入都城朝歌（河南淇县），百姓奔走落后者，都被杀戮。
石祁子保护宫眷先行，宁速断后，且战且走，随行百姓，一半都被杀戮。
来到黄河边上，幸亏宋桓公（御说）派兵迎接，坐上船只，星夜渡河，狄兵方才撤退。
随后，狄兵将卫国府库，及民间存留金银财物、粮食牲畜等劫掠一空，烧毁城池，满载而归。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60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