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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玄门第三十六代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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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静凝走出宁王府,跟随她来的冯棠在门外着急的伸颈前探,见她出来,紧张的迎上来打量一番:“大人,您没事儿吧?”

    “没事……”,立静凝无甚神采的回道,冯棠见她的状态像结了一层秋霜的柿子,不禁跟着伤感起来,自打罗大人离世后,她就好像失去了一些生气。

    立静凝上了马车对冯棠道:“冯棠,去青山玄门”

    冯棠迟疑了下,复问道:“大人,是青山玄门?”

    立静凝:“嗯”

    冯棠不解,却也没问为什么,青山玄门离皇城有四天路,需要进入山林,“玄门”自古自成一个群体,当权者信仰人道,讲究事在人为,玄门信仰天地,讲自然规律,但理论过于玄乎,被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变成坑蒙拐骗的利器,然而它的一些理论又具有合理性,当权者只能对它睁一只眼闭只眼,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冯棠坐上车架,一路奔出了城,一个时辰后进入林间的官道。

    立静凝撩开帘子看着途经的茂密林子,想起昨日国主召见她时的情景。

    邢诀郑重其事的与她说道:“我收到龙太师的奏折,说桎梏城出了诡异之事,应是永宁王和紫珊在酝酿什么,紫珊师出玄门,有许多机关数术一般人参不透,你去青山知会一声,看如何是好,此事不能牵连永宁王,朕要保她”,立静凝听后,怔怔的应了声“是”,她领命出宫后,在宫门碰到龙行云,龙行云透露,紫珊在桎梏城设了奇门阵,需得到永宁府的“奇门玲珑盒”才能在城内行走自如,她便去了永宁王府,一无所获,想着自己不懂奇门数术,有了玲珑盒也没有用,不如先上青山,想来有个故人也许久不见了,于是便来了。

    立静凝思绪回到眼前,马车已经出城进入郊区,速度还挺快。

    青山玄门在四百多公里外,所在地十分偏僻,名气虽然很大,入山却需要点契机。

    此门汇聚天下出类拔萃的数术方士,一共分为五个部分,山、医、命、相、卜,

    相传在四千六百多年以前,九天玄女为助黄帝打败蚩尤统一天下而授其秘术,战乱后,黄帝命仓颉造字将秘术记载下来,命名为《金篆玉函》。

    此书在历史的流转中分为几大部分散落民间,道术一部分,堪舆术一部分。又经过四千年的流传,内容散佚增删,产生许多流派,细分为山、医、命、相、卜,统称玄学五术。

    立静凝,从白天走到黑夜,傍晚刚好停在荒山官道中,只好就地休息,点了一堆篝火和冯棠轮流守夜,第二日继续启程,临入夜时,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三日巳时进入在青山中。

    途中可以看到许多背着包袱的人入山,这些都是有事相求的,有的带还着病人。

    “青山玄门”只在每月只在初一和十五开放,一次两个时辰,午时始开,未时尽关,因它的入口在两峡的西面,以一面巨大的铁块为门,东面峡山开一个巨大的洞口,两峡间以一面巨大的“日晷”为桥梁,每当初一与十五的太阳从洞口射入,晷针的影子落在午时刻度时,潮力会推动机关抬起巨大的铁门,因两峡下为水,午时开启,所以得名“子午门”。

    今日正是十五,离午时还有些时候,晷面已经聚集了许多等待开门的人,有富豪商贾,有达官显贵,有贩夫走卒,有贫苦布衣,立静凝和冯棠过来,无从下脚,冯棠奇道:“怎么这么多人?”

    立静凝不语,抬头见高处无人,纵身一跃飞到上面,冯棠也跟在她后头,脚刚落地便听得“轰隆”一声,此时晷针的日影刚好落在午时刻度,铁门缓缓升起,大家争先恐后的涌进门,一路上听得行人讨论:

    “山、医、命、相、卜,你们要去哪一块?”

    “医,得了痼疾”

    “山,心绪不宁,想修身养性”

    “心绪不宁……也算病?”

    “算,心病,所谓贪嗔痴慢疑都是病,就好比疑,疑心生暗鬼,影响六亲感情”

    “那倒是”

    立静凝等行人进去的差不多时才跃下来,洞口像一个画框,把画裱在框内,两人走进去,像走入画中,穿过门口后,便是豁然开朗的另一番景象,从洞口俯瞰而下,是一个由江河、植被、青山、房屋构成的巨大太极图,江河乃太极的分界弧,植被、青山、房屋是双鱼,构成阴阳两极,负阴抱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冯棠忍不住赞叹道:“太神奇了……”

    行人顺着两边的石阶走下去,冯棠正要跟着人流走,见立静凝驻足不动,便也在一旁等待。,只见她从腰间拈出一张帛图,打开是“青山玄门”的“图经”,上面清清楚楚的标注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山庄园城的名称位置和主修内容,代表山的“太虚山”,代表医的“杏林庄”,代表命的“因果阁”,代表相的“外化楼”,代表卜的“天问台”,以及以研究文史的“文渊阁”,占卜预测的命例存档点“浮生阁”,七点连成北斗七星,点缀在太极图中。

    立静凝想要找的人叫“渺星河”,青山玄门第三十六代弟子,主修命、相、卜、文,与紫珊是同门,看着眼前这么大的地方,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她从腰间拈出一枚太极宫铃,这是渺星河所赠信物,也是一场机缘。

    立静凝对冯棠道:“我们走吧……”,说着沿石阶下去了,许多做引导的玄门弟子已等在下面,立静凝一下来便有人招呼。

    引导的弟子是个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穿官绿色渐变广袖交领长衫,腰间系绸带,行走时飘飘洒洒。

    男子向立静凝作一揖道:“小生霜华,来为姑娘引路,姑娘想造访何处?”

    立静凝将宫铃递给他道:“拜访渺星河”

    男子道:“好的,请随我来”,两人跟着在他身后。

    霜华道:“师兄今日在太虚山,有些远,这边备了马”,说着已经翻身上马,立静凝见状也翻身上马。

    三匹马穿过茂密的雾林,霜华道:“师兄常居太虚顶上,姑娘,你们要费些体力了”

    立静凝道:“不碍事”

    随着马蹄的疾奔,景色也渐渐变了,树木的叶子多彩起来,越来越来斑斓,有柳暗花明的明朗之感,大约跑了一炷香时间,终于见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霜华道:“那便是太虚山,山下有石阶可通峰顶”,说话间已经到了山脚了,三人翻身下马。

    冯棠道看着盘山而上的石阶,乏的紧,牢骚道:“这少说也要爬几个时辰吧?天黑前能到?这些方外之人真是奇怪,要嘛住人迹罕见的地方,要嘛住在万仞绝壁上,底下不更方便吗?都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如今这般逃避,这境界……”

    霜华好脾气的解释道:“缘主有所不知,世间万物气聚而生,气散而化,在与天相交的峰顶,可观有形与无形幻化的万象,找到与天地相通的契机”,两人边上山,边聊起来了,立静凝被两人甩在身后。

    冯棠道:“我到过山顶,没你说的那么玄乎……”

    霜华笑问道:“ 不用肉眼,要用感觉”

    冯棠道:“怎么感觉?”

    霜华道:“你知道这世间万物为何有雌雄,人为何有男女?”

    冯棠道:“不知道”。

    霜华道:“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这个两仪便是指阴阳二气,有阴阳就有雌雄、男女、正反、凹凸、动静……”

    冯棠还是不大明白,又问道:“那太极又是什么?怎么生两仪?”

    霜华道:“太极就是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样子”

    冯棠依然很迷糊,又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天地未开时的样子?”

    霜华:“额……这个……靠感觉”,两人一问一答,自顾自的往前走了,立静凝也快跟上了。

    山是越往上越陡,半炷香后,冯棠霜华已经顾不上谈天,只管气喘吁吁的往上爬,一炷香后三人终于才到山顶。

    山顶上,一座宫殿矗立在山巅,殿高几十丈,庄严肃穆,恢弘大气,宫殿隐没在云中,在流云遮蔽中若隐若现,从高殿远望,流云在千山万仞中飞渡,真是仙境。

    霜华喘着粗气道:“姑娘,就是这儿了”,立静凝点点头。

    霜华朝殿门内招呼道:“师兄~师兄”

    一声音从头顶传下来道:“霜华,怎么有空上来了?”,立静凝抬头上看,见高阶上站着一位衣带飘飘的青年男子,身穿白色绿边薄纱不规则长衫,束发戴冠,在云飞雾绕之间好似仙人在云端俯视,如梦似幻。

    “静凝?”,男子疑惑沉吟道。

    立静凝羲然一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真是静凝”,男子的从高阶上飘然而下。

    立静凝与他互相打量,立静凝道:“星河,真是越来越超凡脱俗了”

    渺星河道:“你最近还好吗?”

    立静凝笑道:“很好”

    她说的很轻松,但渺星河还是从她眉眼中看出凝聚不散的惆怅,人也不似初见时那么意气风发。

    渺星河道:“罗大人的亡灵安置在太虚殿中,你可放心”

    立静凝道:“我今日来正是想看看他,再与你叙叙旧,明日启程到桎梏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渺星河听着她的话,有些哀而不伤的情绪上来,他道:“你上来也累了,进来休息,若不忙,今夜就在此留宿吧……”,说了引着几人进大殿。

    大殿内部并不堂皇,徒有四壁,空旷冷寂,加上殿内是星空一样的颜色,又增添了些许神秘的寥落感,殿顶绘的是“周朝星官图”,三垣二十八宿清楚详细,让人有置身星河的错觉,冯棠又啧啧赞道:“幻象一般……”

    渺星河拧开一扇小门,里面转出一个灵位,上面了“罗君山”之名,灵牌两边贴了一副联子“三魂如在日,七魄似生时”

    渺星河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立静凝神情悲切,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谢谢你”,说着从旁拿了三炷香点上,拜了三拜后插入香炉,对着灵位道:“君山,这次出发到桎梏城,走之前来看看你,第一次给你上香,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此去凶险,若有不测,你九泉之下也不孤独”,她语气平静,如止水一般,许是悲莫过于无声,反而让渺星河为她产生惆怅之感,初见她时那踌躇满志,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在昨日。

    渺星河想安慰她,又不知从哪说起,立静凝上完香后随渺星河到后殿用饭。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立静凝说:“紫珊在桎梏城设了个奇门阵,想请你下山帮忙破阵”

    渺星河恍然想起,紫珊临走前是跟他说过什么“桎梏城”,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妙道:“奇门阵想破解,是非常难的,此阵变化万千,最短一个时辰换一次阵眼,也就是值符,而这个阵眼是根据时间的天干地支而定,最好能知道她用了哪个时辰设阵眼”

    立静凝道:“永宁府上有个奇门玲珑盒,据说里面就是阵眼的钥匙,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去桎梏城,与那方的县令先做些百姓的工作,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渺星河道:“你们朝廷怎大材小用?就好比刑部令书,需要自己亲自抓贼一般”

    立静凝道:“有人暂代令书之职,而且这事儿表面上是桎梏城的事,实际上还会牵扯永宁王和龙太师的暗斗,不是小事,很可能引发一次大变”

    渺星河有所悟,便对霜华道:“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启程到桎梏城”,霜华行了个礼后回后院收拾行李了。

    立静凝说完事情便离去了,渺星河望着立静凝离去的方向,目光逐渐深远,遥遥想起与紫珊的过往便百感交集。

    十四岁那年,他随门主下山,为人治病,把悬壶济世的点设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从此与紫珊结缘,记得那时每日来看病的人从不间断,门主从不记人长相,只记得病,以病识人,人和病对上了他也就把人记住了,然而很意外,他记得没有病的紫珊。

    紫珊比自己小两岁,初见时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她的眼神最令人难忘记,空洞疲惫,小小年纪就带着一副人生艰难的状态,那日她是带父亲来看病的,老父亲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形容枯槁。在她的搀扶下,勉强趴在诊桌上,他浑身颤抖着每做出一个动作都很艰难费力。

    门主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后轻叹一声,并未说什么,但神色里已经把最糟糕的情况表现出来了,紫珊非常聪慧,忽然黯然神伤的问道:“仙长,福祸寿夭,人性善恶,趋利避害,也是天定?”,掌门微愣,想来她是对老父亲的病情心知肚明了,更诧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问出这样问题,登时觉得她非同寻常。

    门主回道:“事在人为……”,既不肯定也不否。

    紫珊走后,没有再来,半年后却出现在青山玄门,她衣衫褴褛,脸上身上都是泥巴,一层糊一层,浑身臭烘烘,比初见时还要狼狈落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倔强刚毅,她请门主收她为徒,语气里没有半点“求”的态度,硬邦邦的,像怀着某种执念,是势在必得的决心,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甘的拜师,门主觉到她身上戾气太重,断她有朝一日会入歧途,本不想收她,然而拗不过她在殿外一直跪,跪了两天一夜,最后她成功进入青山玄门,成了自己的师妹。

    紫珊天资聪颖,数术方面一点就通,门主常夸赞她天赋极高,然而她性情偏激,悟的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她认为自己可以与天争一争,只要手段足够,她定胜天,掌门常教导她要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人世和解,结善缘,种善因,才能得道多助,才能诸事顺畅,虽是陈词滥调,却是累世至理。

    然而,她对此常有另一套领悟。

    她在青山十年,如饥似渴的修习,出山前将小时候的经历告诉自己,她出生在极度困苦的人家,父亲常年卧病,母亲不堪重负离家改嫁,亲戚朋友避之不及,她半乞讨的过了好几年,父亲病重时,家里的积蓄也都花光,离世时没钱丧葬,她便一把火连遗体带家烧个精光,看着熊熊烈火变成一摊尘灰,十几年的苦难付之一炬,还有不舍的亲情。

    她说,书上有写,命运的转折点是旧物速死,包括难以割舍的亲情,原来光明来得这般痛彻心扉,父亲又有什么错呢?

    紫珊下山后,参加科举,进了刑部,转为兵部,现正在桎梏城。

    渺星河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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