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词可说
周一诚有点头疼,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七年前,周妈也是这样,把他的行李扔在门外。
不同的是他现在没当时那么无助了。
周一诚没往下看,给一凡发了消息:“我知道了。马上回来,我的行李箱交给你了,还有我的笔记本里有重要的资料,看好。”
发完信息,周一诚打开门,朝着童伟明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
童伟明在跟医生商量着,一看周一诚进来,先噤声了一会。
本来想打声招呼回家,结果一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周一诚见氛围不对,问道:“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我在商量出院的事儿。”童伟明招呼他过来。周一诚坐在床边,被一双枯槁的手握住。
童伟明精神好了很多,借着明亮的灯光看了看他的侧脸,忽然问:“这脸上怎么回事啊?”
文森特咳嗽了一声:“还是先商量您治疗的事比较重要。”
童伟明说:“我有什么事?大过年的在医院呆着干什么,收拾收拾回家,正好跟小执一起。”
旁边的医生开口:“您现在刚醒过来,按道理应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复查一遍,没问题才能回去。”
“唉搞来搞去麻烦死了。我本来也活不了几年了。不要这样麻烦了。”童伟明说:“这点问题不至于纠结,新药没什么治疗效果,副作用还这么大,我就用原来的药吧,多活一年算一年。”
周一诚想了想说:“您这个身体状况在医院肯定比在家好些。”
“在哪都一样。”童伟明拍了拍他的手,“你还不明白吗,孩子,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医生们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童伟明脑部的肿瘤对原来的治疗药物已经产生了耐药性,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试用新的药物,但新药对身体负担很大,童伟明的身体经受不住,甚至出现休克昏迷,所以只能停用。
但是原来的药物究竟能发挥作用到何时,仍旧是个未知,到彻底没作用的时候,只能任由脑部肿瘤恣意的生长蔓延。
童伟明患了十年,久病成医,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他叹了口气看向众人:“回家吧,家里也有医疗设备,跟这里没差,我还想跟我孙子过个团圆年。”
周一诚沉默不语,他没有说话的立场,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生死面前,只有一种既定的结局和选择。
文森特转过身看向窗外抹了把眼角。
房间死寂一般的安静了一会儿,之前跟周一诚搭话的医生走出来点点头:“如果您希望的话,我立马去办。”
“好孩子,去办吧。”
医生点点头,走出房间。
童伟明笑了笑,再次看向剩下的人:“另外,我还有个请求”
童执过了那股羞耻的劲,漏出一双眼睛,缓缓打量四周,像普通的卧室,但又比卧室简单,周围都是白色的墙壁,没有任何的装饰挂在上面,连桌椅都是普通的木制品,不像是他家的任何一间房间。
被子是纯白色的,质感有些粗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童执眼睛亮了亮,他是不是在医院?
但是又有点不确定,直到房门被打开,几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童执猛地从床上起来,看向进门的人。
几个医生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医生推着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童执看见老人眼睛一下子红了,连滚带爬的下床扑向他,“爷爷!!”
文森特及时拦截住那个一米九的大孙子,连忙说:“少爷,少爷,冷静,老爷身体不好。”
童执双眼红的像兔子,眼泪哗啦啦的掉,但也没挣扎,哭着说:“爷爷,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周一诚站在旁边,眼看着眼泪从那尖尖的下巴,不断往下落,跟水龙头一样,砸在地板上,他觉得童伟明的顾虑很正确,童执现在心理不够成熟,还不能像成年人一样接受生离死别。
所以瞒着他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童伟明面容严肃的说:“还不是被你气的,你这个混账孙子,现在知道来看我了?”
“我我错了。”童执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抹着眼睛:“你不要不联系我。爷爷,我很害怕。”
童伟明怔了怔,随后又恢复成一副生气的样子:“哼。怕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随即给了文森特一个眼神示意他该说话了,文森特犹豫了一会开口说:“不管怎么说,眼下针对少爷人群恐惧症的外界干预计划效果很好啊。”
童执愣了愣,揉揉眼睛迷茫地问:“什么外界干预计划?”
“简单来说,现在就是。”文森特顿了顿说:“抱歉少爷,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不久之前我和童先生达成了约定,把他看病的事件作为您主动接触外界的牵引绳索,看看您会不会因此主动迈出这一步。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您为了童先生,能做到这种程度,是超乎意外的进步。”
童执盯着他的嘴唇,一字一句的分析后,半晌才说:“所以爷爷不接我电话,就是故意想让我过来找?”
“是的。想看看您能进步到何种程度,毕竟之前的社会化训练很成功,我对您很有信心”
童执迅速变了脸,刚要生气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周一诚。
周一诚眨眨眼表示迷惑不解。
“那那你怎么知道周一诚会找到我?”童执狐疑地看向文森特,像一个迫切寻求答案的小孩:“他也是商量好在那里等我的吗?”
文森特有些被问住,刚才商量好的计划里也没有想到这一环节,他不知道周一诚和童执遇见的细节,童执心思缜密,没那么好骗过去。
文森特只好看向周一诚,甚至有些紧张,祈祷周一诚不要漏出低级错误被童执捕捉到,童执目光随着他转动,周一诚扬起一边的眉毛,对上童执的目光,似笑非笑:“我不知道。我完全是被你强迫过来的。”
文森特先忙补充,“这也是意料之外,本来我会计划我引导您去,但是没想到您忽然自己跑出去了,还遇见了周一诚不过结果跟我原本的计划也没什么区别。”
童执读懂了他的唇语,有些心虚地垂下头,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眉毛皱在了一起:“所以你们和爷爷合起伙来骗我。”
童执说完,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好歹信了,文森特便面向童执说:“抱歉。少爷。”
“我不听!”童执甩开要扶着他起来的医生,生气道:“你们怎么可以耍我?还有爷爷你也是,你怎么能和他们一起。我不是已经进行训练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很好玩吗?!”
童执站起来,无头苍蝇转了一圈,发现无处可去,只能自顾自地上床,猛地掀开被子蒙过头顶,背对着众人。
童执现在心情很复杂,被人合起伙来算计很生气,还有在周一诚面前丢尽了脸面,愤怒加上羞耻,让他想发泄都四处无门,只好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一边生闷气。
房间在童执埋进被子里后又恢复了寂静,童执耳朵上没带助听器,所有人看的见,也知道他们的谈话不再会被他听见,但还是没人说话,因为戏已经演完,唯一的主角已经完全相信他们编造的谎言。
他们已经没有台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