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除夕之夜
【除夕夜,百家欢庆,千般样貌。】
点了点头,李明修边吃饭边说着:“昨天去他家复诊的时候,他娘正在那儿跟他说日子定在明年四月初八,好像是去哪儿找人算的。”
“真的啊?”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小的。
现在金子要结婚了,文惠好像明年也要进京,难道她们真的都长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心里微微泛起几分愁绪。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皓京皇城之内,一片张灯结彩、金碧辉煌,除夕夜参照旧例在延庆宫内,宴请前朝老臣及当朝四品以上的大员举行宫廷宴会。
新年宴本是历朝传下来的规矩,但因为近两年皇帝龙体欠安,故停办了三次,原本大家私下里猜测着,以后的宴会也许就此取消了,没想到册立太子之后又多日不见文帝的情况下,竟然宴会照旧。
陆续前来的功勋权贵,在执事太监的引导下进入装饰一新的延庆宫内依次入座,默默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宫殿内也都挂了大红的四角宫灯,周围是鹤寿延年的鎏金烛台,每个上面都插了六只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照的殿内犹如白昼。
殿内四角及正中央的摆放龙椅的汉白玉高台两侧,摆放了几种花草,色调都是红的。
面前的茶碗是大红鎏金龙凤呈祥钧窑套件,连来回的宫女穿戴都是红色的夹袄。
几位早来的官员,面面相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阵势过节不像过节,成亲不像成亲的,这些年宫中一直是梅妃主事,但也还从来没出现过这样出格的事情,不知道今天这是要唱哪一出?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主事太监将大殿正门一关,朗声报道:“新年宴会,良辰已到,有请梅妃娘娘、柔妃娘娘、及太子殿下进殿——”
众臣跪拜间,穿带一身暗黄宫装、发髻高束的梅妃带领一众从配殿走入。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平身——”梅妃居中坐在龙椅左侧,其他几位依次两边坐定。
大殿之上的,陆续落座,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上变得鸦雀无声。
“在坐的都是我大雍朝的元老、功臣、栋梁,是我大雍不可缺少的能臣,近几年,皇上龙体欠安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我们的宴会一直拖着没办。这些日子呢,皇上精神头好了些,挂念着各位的辛苦,让我代他重新举办新年宴,替他见见大家伙,跟大家说声皇上龙体尚可,朝里朝外的一切事宜,有劳大家伙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一起起身举杯高声回道。
梅妃看此情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今日宴会虽说是国宴,但我更希望这是我们的家宴,是我们大雍这一家人的家宴——,现在太子年岁阅历还不是很足,在以后主持我们这一大家子政务的时候,还望各位家族的前辈们多多指点、多多包涵。”
“娘娘言重,能辅佐太子殿下,是我等的福气。”
一番称赞之后,梅妃把地方让出来,让太子顾文横上前说话。
却见他回头瞅着他的母妃,十分的不情愿。
梅妃见状,眼神微变暗暗警告着他,又不着痕迹的往前推了他一把。
太子这才上前站在文武百官面前说道:“都不用客气,大家都用膳吧。”说完就往回走,一句话气得梅妃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在场面上,大家都还熟络,纷纷自行寻位入座,没多会儿,一个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端王和康王呢?怎么没见过来?”
“是啊,端王弹得那一手好琴,我听了一回,到现在还惦念呢!”
正议论着,只见一对乐师从殿外进来,走到长长的大殿中间对着宝座行礼之后,便开始演奏起来。
也不知道谁眼尖的发现,这一队宫廷乐师里抚琴的这位俊美男子,正是他们刚刚议论的端王殿下。
“还真是端王,你说都成王爷了,怎么还为大家抚琴演奏呢?”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自幼喜欢乐器,尤其弹得一手好琴,听说前一阵子才奏请做了这宫廷乐师总管。所以他在为这次宴会抚琴也可以说的过去。”
“对了,我听说他府上昨天传太医了。”人群中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众人听了纷纷问道,“是吗,怎么了?为谁请的啊?”
这些人好像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他们这些人就是一张大蜘蛛网,谁跟谁都牵连着点,所以遇到事情也就都想弄清楚。
先前说话的人拿手往嘴上一遮,低声说道:“我听说是为端王妃请的。”
“真的,什么事?没听刘大人说起过啊!”端王妃是户部尚书刘大鹏的千金。
那个知情的人故意把一句话扯成三截说,把大家都急的恨不得揍他两拳让他赶紧说完。
好在那人见关子卖的差不多,再卖就没人理他了,说道:“我们圣上要当皇祖父了。”
“真的!?”这个大家确实没想到,毕竟这才成亲一个月多一点,这么快就有喜确实是挺快的。
因为大皇子原本也有个侧妃,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一直没有动静,所以谁也没往有喜这个茬上想。
“哎,大雍终于有下一代龙脉了,要是三皇子那边再快点,我们、我们大雍朝也算是又一个双喜临门了。”一个官员说着叹了一口气,原本不知道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改了。
另一个人说道:“哎,还是别指望了……”
众人一想也是,如果再生出个混世魔王来,他们也就不用再在这里混了……
宫殿内众人各自低声议论,耳边是悠扬悦耳的曲调,眼前一片大红的喜庆,这可能也是这几年他们过得最像宴会的一次宴会了。
“康王呢?”端坐在大殿之上的梅妃不动声色的看着下面的动静,看了一圈发现已经通知了的顾承明竟然还没有到,遂冷声问着。
一边的大太监广福急忙上前,“启禀娘娘,康王说一会儿就到。”
“这个明儿,也——”
“报康、康王到、到——”外面执事的太监不知为何忽然结巴起来,弄得热闹的宴会,多了那么一丝不可说的滑稽。
广福一看,赶紧来到配殿门口,一看哪有什么康王,转身就是一巴掌:“怎么回事?通报都不会,你活腻了?!”
“公、公公”,执事的小太监,慌张中带着委屈的往边上一指,广福只见一个人半张脸上不知道戴了什么东西,与自己擦身而过进了延庆宫。
“这是?该死!”广福一愣神没拦住,只能暗骂了一声匆匆跟上。
但见那人穿着湖蓝色百鸟朝凤织锦直裰,头戴双龙戏珠缠金冠,腰上是一根金晃晃的金丝腰带。
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自若的径直往大殿之上走去,然后也不管在场那么多人的注视,在给康王留出的位置上落座。
梅妃凤眼一眯,吓得广福一个哆嗦躬身低头,匆忙过去问道:“康王,怎么还带着面具,您这是唱的哪出?”说着跟他一个劲得往梅妃那边递眼色。
广福都快急哭了,这位爷众目睽睽之下来晚了不说,竟然对母妃不行跪拜之礼,这要是单纯说他猖狂还好,再被有人心添油加醋的来点别的,他也得跟着死半截。
“难道王爷您这是想跟端王一样,给皇上、娘娘献艺一曲?”说着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怎奈这个主儿压根就不看他!
正僵持着,梅妃开口了,盯着来人冷冷的问道:“你是何人?”
一语既出,众人哗然。
来人不慌不忙的看着梅妃,“我是康王。”
一说话,大家都知道不是了,起码康王的声音大家还是记得的。
“来人,把他面具给我摘了!”
梅妃一声令下,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延庆宫顿时寒光闪闪,一边弹琴的乐师们也停下了手中的《霓裳羽衣》。
气氛变得沉闷,很多人还端着酒杯站在场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
看着那两个走向面具人的侍卫,众人都觉得他们好像走得很慢、很慢,慢的一步步都踩在了众人心上,心跳都跟着忘了那么几下。
梅妃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别的,搭在椅子上的手,被她捏的紧紧的。
“我是康王。”来人起身,看着眼前的场面,依旧是这一句话。
一起身,大家看得更明白了,这个人要比三皇子稍矮一些,只是穿了这么一身色彩斑斓的衣服加上那半只面具,进门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而已。
“你敢再说一遍!”缓慢的语气,带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得压迫,“欺君之罪,哀家可灭你九族!”
“我没说谎。”说着,那人把脸上的半块面具一摘,朝着宴会上各个方向缓慢地晃了一圈脸,那缓慢的转动像是怕大家看不清似得。
不知道谁先被酒呛了一下,顿时大殿上一阵喷声,连殿上的太子和柔妃也都各自扭头笑的憋闷。
梅妃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边上的广福站在那里,瞠目结舌,他待在皇宫好几十年了,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可是这位爷……
只见那人单说样貌倒是极为寻常,但一张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墨字“我是康王。”
可能怕说服力不够,右边腮上还被端正了加了一方印章——“天下承明”。
众人看着那传说中的印章,没想到它第一次亮相竟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委屈。
看着众人纷纷猜测着,不知道皇上要是知道他的一番厚爱被用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梅妃他们能不能饶过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人?
“康王说,他新开的春满园里还没有姑娘,他要去找姑娘,这边的宴会让我来替他,梅妃娘娘但有什么恩典,我也一律替他收下,等他回来,自会亲-自-到娘娘跟前谢恩。”
斑斓男子故意把“亲自”咬的重重的,毫无惧色的看着梅妃。
那几名侍卫停在那里,刀尖都已经压到他脖子上,就等梅妃一声令下。
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威胁自己,梅妃纤瘦的手指,骨节泛白。
延庆宫内剑拔弩张,皓京城内最高的钟鼓楼楼顶上,顾承明正和几个看上去更像江湖人士的汉子在一起喝酒赏月。
四五个人横七竖八的斜躺在楼顶的琉璃瓦上,脚边咕噜咕噜的酒坛子比他们的脚都多。
“真他妈的想去看看那娘们现在是什么样了——”
“孙白不会有事吧,你那几个字真管用,那可是皇宫大内,高手如云,万一一言不合?”
听了他们的话,顾承明看着坛中的酒,哼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他们动手。”
“也是,那事情就简单了。”另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大胡子说道:“给你弄个媳妇,然后又让你把皇位拱手相送,她还真是做的好事啊。”
“父母命,须敬听。”
认认真真的语气,端坐严肃的样子,另一边的两个人差点就把手边的酒坛子砸过来。
“我说真的,听说那个梅妃勾结了一堆大臣们,已经打算让那个什么太子明年就登基了,到时候你想再做什么就更难喽……”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见顾承明没什么反应,拿着手中的拂尘敲着他的腿,“哎,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你这样拱手送人了,人家也未必领情。”
“不需要。”语气中的寂寥未等人察觉。
“别啊,虽然我说过你命中的帝位注定伴随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但你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创造这样一个场面啊?!等他登基了,那就是、造反了……”道士说着后面几个字压得极低。
顾承明听了,冲他挑眉一笑,起身举着酒坛招呼着,“来来来,趁现在我们打个赌,就赌孙白能不能大摇大摆的回来,输的人光屁股绕城一圈。”
“得了吧,这事也就孙白能干出来。”
孙白光屁股绕城跑过,为当时的顾承明一小队人,挣了个锅盖那么大的烙饼。
那时他们在西域追赶一股蕃兵,结果勿入雪山深处迷了路,一行人吃光了身上的干粮,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好几个人都出现了雪盲的症状。
就在大家绝望想放弃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座不大的城池,据说老城主是早年的一位将军,战败后不想让兄弟们回去领死,干脆直接带他们隐居此处。
看到像野人一样狼狈的顾承明几人,现任城主开玩笑说,只要他们中有人敢光屁股让城跑一圈,他就赏一个锅盖那么大的烙饼给他们。
结果孙白二话没说,扒光了原本就湿透了的衣服,光脚丫子就围着城池跑了一圈。站在墙头的将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白净的身子,再看看那一上一下的跳动,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肆意大笑。
等他们打开城门,邀请他们入城歇息时,顾承明却断然拒绝了。
等孙白一回来,便上前迎着,郑重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亲自给他穿戴好,带着众人离开。
临走时,孙白还不忘了讨回他赚的那一个烙饼。
“他那是光屁股为我们几个挣了条命回来。”顾承明叹道,“来,今天我们也绕皇城一圈,为他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