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按下葫芦起来瓢
安氏一族在江宁城里也有自己的消息网,当天夜里就开始向外散布消息了。
只说是安晨冬被人设了局,被逼得跳了秦淮河,现在高烧不退,人怕是都要不中用了。
有意思的是,有另外一条消息也在不胫而走,说的是安晨冬这个留洋的学生,在国外不学好,净学了外国那些不要脸的行径,所以留学回来的人得多加甄别,不能委以重任!
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吗?
安老夫人每天都在各个场合哭诉,自己家的老实孩子被人害了,到处找人给介绍好大夫。
在江宁的安氏族人也都打出了画像,悬赏寻找那天酒楼上的两个女子。
画像是付宁提供的,这是他自从梅红之后,再一次为朋友画了素描,栩栩如生的人物让安家人都赞叹他这手功夫。
相对于后一种说法的危言耸听,人们更相信安家的说法,毕竟大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朝廷怎么用人离他们太远了,但是设局害人、跳河生病却可以作为谈资的。
认识安晨冬的人都相信安家的说法,因为这孩子书呆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也帮着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消息。
但是农林讲习所那边却是诡异的缄默着,不仅没有人出来发声,而且对于求证到他们头上的人,都不给个话音儿。
安晨冬在发了三天高烧之后,体温终于是渐渐稳定下来了,付宁的一颗心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也终于是有心情跟他说说笑笑了,当然外面的事情必须得让他知道,要不然这大哥又一头扎到“我没人要”的死胡同里,怕是又要郁结于心了。
付宁才不会让他的脑子空下来想那些有的没的呢,把街面上关于安大人的谣言都搜集过来,两个人掰开了、揉碎了分析。
但是随着安家收集的资料越来越多,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水有点儿深了。
关于他们这些留洋的学生,其实朝廷一直有不同的声音,守旧派怕他们接受了新思想不好控制,但是又不得不用他们,比如说陆军部尚书铁良,他一直在用留日的士官生给北洋新军“掺沙子”。
立宪派对有过留洋经历的人倒是颇为重视,但是他们的立宪是在现有权力阶层内部的立宪,重用的前提是你必须为我所用,得站在我的立场上,说对我有利的话。
而这两派之中又因为各自的利益和观点分出了无数的小派系,在对外的同时也内斗不止。
而且这两派都在提防留学生,因为不少有过留洋经历的人,没有成为立宪派,更不可能是守旧派,他们成了革命党。
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新军内部有一批中层军官都是拥护共和的,他们默默的发展自己的势力,静静等待一个时机,而这些人里以留日士官生为绝大多数。
所以安晨冬这件事只是个楔子,或者是个插曲,毕竟他学的是农学,与兵权不沾边儿,但是与留日沾边儿。
那么这件事背后是守旧派要做文章,还是立宪派要未雨绸缪,谁也说不好。
陆军部尚书铁良一直跟袁世凯较劲,两方势力争夺北洋军权,最后以袁世凯明升暗降、交出了四镇兵权结尾。
但是随着袁世凯回乡养病,铁良和良弼的矛盾又浮出了水面,载涛和良弼同为皇族,想要把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有传言,铁良不断启用留日的士官生进入新军,是想在新军内部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分载涛的军权,因此两方在今年的争斗也在不断升级。
这其中有没有养病的袁大人的手笔,就不为他们这些小人物所知了。
远在京城的安老大人发来了一封电报,上面只有一个字:退。
安老夫人看着这个字,半晌无言,为了把事情说清楚,她不仅详细的写了一封信,还派了心腹人专人送信去京城。
但是现在送信的人没回来,电报却先到了,这只能说明情况紧急,时间紧迫。
但是退什么?
退亲?退职?还是退什么?
为这个她还问了付宁的想法,因为都是从京城来的,她觉得付宁的很多想法站位都比较高。
付宁的意见是,先把亲退了,安家收集到的情况里有一条,有人见过那两个女子在顾家附近出现过,那么顾家参与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既然道不同,也就别硬挺着一路走,早散场早踏实。
至于讲习所那边,反正安晨冬一直都请着病假,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回去上课,不如再等一等京城的消息。
安老夫人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当即就找了中间人跟顾家约个时间,见个面把亲退了,现在也不用说什么八字不合了,就说安晨冬病了,不耽误人家姑娘花期,还落下个好名声。
结果,她这边的亲事还没有退利落呢,旁边安晨曦家也有人上门来退亲了。
没错,就是安晨曦定下的那家人,说是请人又合了八字,发现这门亲事要是结了,对男方女方都不太好,所以商量退亲来了。
他们两家的亲事可比安家和顾家走得远,就剩下请期和亲迎了,本来都预备着过了国丧就操办的,现在来了这么一下子。
气得安晨曦的母亲把来说和的人数落了一通,连人带礼物一起扔到大门外头去了。
安晨曦却是不以为意,她本来就不满意这桩婚事,自己也说过要退婚,但是没人拿她的意见当真,现在人家提出退亲,正合她的心意。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安晨冬的床前吃着点心,自从安大人退了烧,她每天都跑过来看看他,给他说说外面的新鲜事。
安晨风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亲妹妹,眉头都皱成死疙瘩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你都这么大了,退了这门亲,年纪相仿、门当户对的亲事在这江宁城里可就难找了!”
“那就不在这儿找了呗!哥,咱们回欧洲去,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干呢!我还想接着读书,我想当大律师,将来站在法庭上,给那些受了冤屈的人们申冤,多威风啊!”
看着安晨风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她转了转眼睛,瞄到了旁边看戏的付宁,随手就一指,“要不……他也行!”
啥?
啥叫“我也行”?
付宁嘴都张大了,点心渣子掉了一身。
半靠在床上喝着鸡汤的安晨冬眼睛一亮,“对啊!静安是个好人啊!我记得你尚未娶妻,对不对?”
“不是,我娶了!娶了!”
安晨冬兄弟还没说话,安晨曦就抢过了话头,“你瞎说!你们家就你一个人,根本没有别人生活的痕迹,张妈妈都看过的!”
顶着安氏兄弟灼人的目光,付宁赶紧解释,“我妻子亡故了!”
“啊?对不起!”
“抱歉。”
安氏兄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都站起来跟付宁道歉。
但是从这天开始,就总有安家的人跑过来看付宁,弄得他别别扭扭的,心里直发毛,私下里跟安晨冬商量,想要回京城去了。
他还没有动身,给安老大人送信的人回来了,还带了一封书信回来。
信上说京里有消息,现任两江总督端方即将调任直隶总督,而接任的人选里可能性最高是张人骏。
他不仅是现任的两广总督,更主要的是,他跟袁世凯的关系很好,两个人不仅是金兰之交,还是儿女亲家。
现在不能确定安晨冬的事情是守旧派给留洋学生扣帽子,还是铁良他们给袁世凯找麻烦,所以一切行事都要低调。
安家成了年的男人们都聚在了一起,小声讨论着这封信,这可不是只影响安晨冬一个人,所有人都面临选择。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都顾不上行礼,直接扑到安晨风的父亲面前。
“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小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