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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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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沈娇苦哈哈地按照夫君的要求锻炼身体的时候,远在秋山的许琼也并不轻松。

    已经是深秋初冬的时节,早晨的秋山雾气缭绕,寒意像触角一样,带着潮湿的水汽穿透铠甲,渗入骨髓。

    许琼刚刚训练完,一身的热汗蒸腾,可寒冷的湿气无孔不入,冷热交织,让人难受极了。她掀开一座营帐的帘子,钻了进去。

    “大哥找我?何事?”

    帐子里摆了一张桌案,许琼的堂兄许思儒就坐在桌案后。

    许思儒尚且不到三十,但是早早蓄起了胡子,倒是显得已过而立之年。这次许琼能够来秋山大营,就是他做的安排。

    许琼一点不怕这个哥哥,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我能吃吗?”

    桌上一碟馒头,一碟小菜,还有两碗粥。要是还在京城,这些个东西许琼是万万看不上的,但是眼下在军营里头,日常训练又多,许琼对这些馒头是半点不嫌弃的。

    许思儒端了一碗粥到自己面前:“知道你饿了,一起用吧。吃过了饭,和你说件事。”

    “一起用?”许琼毫不客气,拿了一个馒头就啃,眼睛往她大堂哥脸上扫了一眼。

    像她大堂哥这样的军官早膳一向吃得早,她还以为这顿饭是之前剩下的,原来这人还没吃?

    这眼下有点黑啊?昨晚熬夜了?有烦心事?军务还是家事?会把她喊过来,大概是家事吧?是侯府出事了?

    纵然心里有无数疑问,但是许琼还是认认真真的吃完了早饭。

    应该不是大事,不然大堂哥也不会吃完饭再和她说。

    许琼饿得狠了,手里几个馒头早早吃完了,一口气喝完稀粥,抹了一把嘴。

    许思儒看着堂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关爱道:“还饿的话,剩下那两个馒头你也吃了吧。”

    许琼不和他客气,也拿起来吃了。

    等她吃完了,许思儒也放下了碗。

    “你确定是要从军,对吗?”

    许琼点头:“当然。”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训练也没懈怠啊。

    许思儒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敲击着桌面,半晌后开口道:“现在有个机会,很危险,但是成功了就是大功一件。有了这份功劳,我也好向圣上请旨,让你正经在军营里有个官职。你要去吗?”

    许琼正要开口,许思儒抬手阻止了她:“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三天考虑,三天之后,你给我答复。”

    入夜时分,沈娇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使唤着夫君给她拭发。

    卫鹤景自然没有不应她,从龚嬷嬷手里接了帕子,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给她擦:“我手上没个轻重,要是弄疼了你,要和我说。”

    “知道啦。”沈娇托着腮笑,圆溜溜的猫儿眼弯起来,“我才不委屈自己呢。你要是弄疼了我,或者多拽了几根头发下来,我就……”

    卫鹤景一挑眉:“你就如何?”

    沈娇本来想说,要是弄疼了她,她就把夫君的头发给揪秃了,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夫君可不能秃啊。虽说以他的皮相,就是剃光了头发烫上戒疤出家去了也是个顶顶俊美的和尚,但是,她最爱的是神君,对出家人可是毫无想法。

    沈娇想象了一下卫鹤景光头穿袈裟的模样,只觉得心如止水,恨不得再远远给他磕几个响头。

    于是她只好幽幽叹出一口气,拖长了声调,故作老成道:“还能怎么样呢?本王妃宽宏大量,只好原谅你了。”

    卫鹤景被她逗笑了。

    不过,笑归笑,他的手依旧是稳的。虽说是第一次给别人拭发,但他的动作始终小心。

    小姑娘的发质极好,柔软顺滑,摸上去就像绸缎一样,许是因为尚且带有湿气,她乌黑的长发在烛火下格外润泽。

    一缕长发拂过男人的手背,他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绕了一圈,那软缎就像水一样从他指缝间淌了出去。

    寝殿里本就十分温暖,夫君的动作轻柔舒缓,沈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子上燃着合香的金手炉,感觉自己越来越困。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嬷嬷替我拿些纸笔来吧,还有花笺。我记得库房有一套烫金牡丹的,多拿几张来。”

    一旁的龚嬷嬷应声退下。

    卫鹤景问妻子:“这是准备写东西?天晚了,明日再写吧,烛火再亮也伤眼睛。”

    小姑娘想了想,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要。”

    平时试发都要许久才能彻底弄干,她只能无聊地坐在那里抠香炉玩,再这么下去,香炉的金都要给她抠下来一层。现在她突然想起来,很快自己就要回京了,可以给好友写信、准备一些带给亲朋好友的特产礼物,困意一下子就飞走了。

    至于眼睛嘛……

    她还年轻,不像夫君年纪大了必须注重保养,偶尔写一次定是不碍事的。

    沈娇这一声“不要”说得斩钉截铁,卫鹤景无奈,只得由了她。

    龚嬷嬷手脚麻利,很快取来了沈娇想要的东西,站在桌边替她研磨。

    沈娇没有去拿裁好的白纸,而是先取了一张烫金牡丹花笺放在鼻尖轻嗅。

    烫金华贵,牡丹雍容,离得近了,还隐隐能够闻到牡丹的香味。

    这花笺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闻到这个味道,就好像爹爹、娘亲和阿琼都在她身边一样。

    “夫人歇一歇吧。”苏氏新提的大嬷嬷安氏看了看天色,劝道,“天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这花笺明日再做也不迟。”

    苏氏只应了一声,却没有停手:“眼看着就要做完了,何必等到明日呢。”

    安嬷嬷眼看劝不动她,识趣地不再坚持,转头称赞道:“夫人这牡丹画得可真好。”

    苏氏笑了一笑。

    主母不愿意出声了,安嬷嬷心领神会,也闭了嘴,稳当当地站在烛火的阴影里做个没张嘴的树桩子。

    荣国公夫人的爱好不多,制花笺可以算是其中特别的一项。

    苏氏平素最爱制荷花笺,白荷花含苞待放,青翠的荷叶随风起舞,再撒上金银细粉,格外的清丽雅致。

    可是小女儿不爱这一款,她一向喜欢闪亮华丽的物事,花笺也是一样。

    沈娇七岁的时候,有一日她做腻了荷花笺,就随手制了一副牡丹笺,谁知道这小家伙见了喜欢得紧,扯着她的袖子撒娇,一定要把牡丹笺讨到手里来。

    她有心逗一逗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娇娇准备拿来做什么呢?”

    小团子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写信呀!”

    “写给谁呢?”“阿琼!”

    苏氏忍俊不禁:“你和阿琼几乎天天见面,还要写信吗?”

    “万一我们以后分开了呢?那不就能用上啦?”小姑娘扁扁嘴,“等以后我和阿琼成亲了,不就见不着了嘛……”

    苏氏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才多大,就知道成亲的事了?”

    “我知道啊。”沈娇点头,“成亲就是像大姐姐和陈姐姐那样,穿红衣服,离开京城。”

    苏氏哑然。

    苏氏的大女儿嫁的是个年轻进士,早早受了官职外放,小夫妻俩正是情浓的时候,哪里舍得分开——就是女儿想留在京城,苏氏也是不肯的——于是小俩口一道去了外地,路途遥远,这些年也只能年年寄家书回来。

    那时候沈娇比现在还小,走路都磕磕绊绊的,哪里记得那么多,只知道大姐姐嫁人了,不和亲人们在一起。

    至于所谓的陈姐姐,苏氏知道那是谁。康安伯的女儿,和她的娇娇见过几次面,带着娇娇和阿琼玩过几次,小女儿挺喜欢她。这位姑娘前些日子也嫁人了,夫家在江南,伯府送嫁那一日她恰好带着这孩子去多宝阁选首饰,看见大红的队伍,沈娇好奇,她就提了一嘴。

    做母亲的摸摸女儿的圆脑袋:“这倒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娇娇和阿琼都能留在京城,这样你们还是可以每天一起玩。”

    沈娇点点头:“那我就给爹爹娘亲写信吧。”

    小姑娘觉得自己很是懂事:“娘亲上次说成亲之后女孩子就不能和爹爹娘亲住在一起了。我和阿琼从认识就不在一个府里,所以习惯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和爹娘分开呀!等那时候你们一定很难过,我就给你们写吧,每天都写。”

    苏氏既感动又好笑:“哪有一天一封信的?”

    沈娇点头表示了解:“那……那就一个月一封吧,我多写一点,娘亲每天看一段,等你看完了,下一封信就又来啦!”

    从那以后,沈娇就常常缠着她牡丹花笺。再往后,她发现许琼那孩子也喜欢自己做的花笺,就干脆也给她做了一套,不过纹样是碧水鸥鸟的,让她们以后书信来往用。

    那姑娘不像自家这个小娇娇,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两个孩子互相帮助也好。

    只是不知道,这时候,这么多年攒下的花笺,她们用了没有。

    苏氏搁下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一向没心没肺的小女儿,又能不能记得小时候的话,给她的爹娘每月写一份长长的家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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