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沈娇向外看去,果然已经是一幅好天气。
卫鹤景牵着她下了马车,改换到另外一辆更加豪华的马车上去了。
两人坐定,车夫驾车驶入道观。
此后的一切流程都万分顺利。敬香、祷词……仪式没有出一点岔子。这让沈娇更加有些觉得不真实。
卫鹤景先前送给她的匕首沈娇还带在身上,但是她先前所担忧的事情确实一件也没有发生。
最危险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而且那危机还是卫鹤景同她一道面对的。沈娇所担心的“卫鹤景拿她做诱饵”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她的过度担心。
一位女冠奉了一盆清水到她面前,沈娇伸出手蘸取了一点,在自己面前弹洒了三次。
清澈透明的水珠从半空中降落,太阳的照射赋予了它们一丝彩虹的弧光。
要是今天回府之前,依旧是一切平安,那她就向卫鹤景道个歉吧。
沈娇眼帘微垂,神色清正,任由另一位女冠用朱砂点上她饱满的额头,外表一幅庄严肃穆的模样,心里却开始思考具体要如何表现她的歉意。
道士们请出了玉帝像,接下来的流程,就不需要沈娇参与多少了。小姑娘的神情依旧端庄大方,外人丝毫看不出她已经魂飞天外,四处神游去了。
虽然就算只是口头道歉卫鹤景也会接受,但沈娇依旧觉得不够。
在她现下看来,卫鹤景此前恐怕有点被她伤着心了。即使卫鹤景确实是个野心家,可是就目前看来,他确实没有伤害利用她的意思。
与之相反的是,卫鹤景将她保护得很好。
先前那一会儿,危险就在身边,与二人称得上是擦肩而过。卫鹤景没有丢下她,还一直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沈娇并不迟钝,很轻松地就能领会他的好意。
沈娇自认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情、伤害了对方,那就是要道歉。不仅要道歉,还要补偿对方。
只是这补偿的方式着实让沈娇发了愁。
既然决定回府之后就道歉,那歉礼就应该同时补上来。哪儿有今天到了歉,明儿才给歉礼的事情呢?那岂不是要让双方均是十分尴尬?
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并不算多,所以寻常歉礼常会选择的书画古董、珍珠宝石一类立刻被沈娇排除了出去。
其实诗书字画一类很是合适,毕竟卫鹤景自己就饱读诗书,在其中颇有一番造诣。这样的礼物一定合他心。
但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以卫鹤景的情况来看,能够入他眼的肯定也只有一些名家孤本,她肯定不能在集市上随便买一本来用,那实在太过敷衍。最好的选择是从她的嫁妆里选。可是这些玩意儿现在都老老实实地躺在京城的晋王府呢。
半天的时间,哪里够京城和云州之间走一个来回呢?再好的千里马也是做不到的。沈娇不是神仙,自然也是毫无办法。
至于珠宝。她身边基本都是女儿家的首饰,哪里会有男子的物件。沈娇手头倒是有一些未经打磨的宝石。但是这年头送人珠宝一向都是送些打磨抛光好的,不求做个造型,好歹也得车个珠子。
这么一算,时间依旧是不够。
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又开始回想她看的那些话本子。
对她来说,话本子真是个有用的好东西,她每每有事情不知改如何解决时,只要想一想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保准能找找合用的对策。
沈娇眨了眨眼睛,猫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按照一般的话本子,妻子做错了事情要道歉,那基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洗手作羹汤,好好服侍一番夫君的肠胃;另外一个选择则是发挥自己的心灵手巧,亲手给夫婿绣个荷包做套衣裳——最好是一整套,里衣外套均在,鞋袜也齐全。
沈娇觉得这两项她都不可以。
洗手作羹汤?她虽说厨艺还没有差劲到能点着厨房的程度,但也仅仅局限在吃不死人的地步。要做得合夫君胃口,除非卫鹤景天生喜好异于常人,那她恐怕是做不到的。评鉴美食沈娇毫无压力,制作美食……还是免了吧。
至于做衣裳,那就更不行了。做衣裳也是要时间的,半天依旧是搞不定的。她给自己随便缝个小物件都费劲,一不小心就是一手的针眼,想象一下这样的情景沈娇就觉得指尖疼得慌。道个歉赔个礼而已,何必要让自己吃这么多苦头?
在女红方面,沈娇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打络子。可是只送一只络子,在平常看来没什么,专门用作道歉就很是不够看了。
小姑娘一时间犯了难。她没想到这次就是话本子也帮不了她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愁眉不展。
“怎么了?是不是这香薰得你难受?”卫鹤景发觉了她纠结苦恼的神情,以为是大殿铜炉中燃烧的香料是她胸闷气短,赶忙压低了声音问她:“我让人把这香灭了?或者我带你出去走走?”
沈娇闻言,匆忙向周围扫视一眼。
万幸,似乎没人听到卫鹤景这一番话。
这场仪式算是十分重要,卫鹤景话里的举动简直是没把这次的道场放在眼里。
沈娇原本想要瞪他一眼,但转念一想,对方也是关心自己才这么说的。旁人的好意就算不被接受,也不该被糟蹋。
于是小姑娘只轻声回复他:“放心吧。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暂且信你。”
卫鹤景其实还是有几分不太相信。小姑娘从未见过死人。早晨的杀戮虽然没有让她看在眼中,但到底让她闻到了味道。若是她对此反应迟缓,那也是极有可能现在才觉得不舒服的。
但是他也没有强行要求妻子不要再忍受下去,只是宽容的接受了她的做法,为她安排后续:“要是坚持不下去,就和我说一声,知道吗?”
小姑娘在外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点了点头,冲他羞涩腼腆地露出一个笑来:“嗯。”
……
纵使卫鹤景再怎么忧心,沈娇也还是好好地坚持到了仪式结束。不过这也让卫鹤景好好松了一口气。
两人乘车回到了王府之后,用膳的只有沈娇一个。卫鹤景忙着去审问今日抓着的几个奸细和兵士。
这些人被关在王府的牢里,只是沈娇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不过,沈娇对此也不算感兴趣就是了。想想也知道私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半墙上满是刑具,地上遍布鲜血,连块干干净净可以给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沈娇对王府里谁是奸细很感兴趣。
晚间卫鹤景还没有回来,沈娇洗漱完毕,月白给她拆发髻,宋嬷嬷侍立在一边。
小姑娘打量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这些日子和夫君亲近之后,她的眉目似乎又张开了些许。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我和夫君不在府里,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嬷嬷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不肯往外露一丝消息。
为沈娇卸下最后一根发簪的月白脸色倒是变换了一番,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闻屋外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
随即,雕花门被推开,卫鹤景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走了进来。
“还没睡?”卫鹤景本以为小姑娘已经在床上呆着了,哪想到她还坐在梳妆台前。
沈娇托着腮看他:”对呀。我特意等你回来。”
其实卫鹤景回房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时间要迟。她今天累了一天,其实也快撑不住要打瞌睡了。
还好卫鹤景没有深夜才回来,那她恐怕熬不到那时候。
“夫君现在要洗漱歇息吗?”
“不必了。今天在外头沾了一身灰土,实在让人难受,我刚才已经在前院梳洗过了。”这不完全是真话。卫鹤景在前院梳洗的理由,其实是在回后院之前祛除自己身上的味道。
地牢的灰土和霉味、食物的馊味、常年擦不干的血迹、外加池水的腥臭……
这些东西的味道缠在他的衣服上,若是不清理一番就回来,小姑娘闻见了恐怕得直接吐出来。
“你今天也辛苦了。早些睡吧。”
这句话一出,屋里的下人们便即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但是沈娇还坐在椅子上不肯动,抿着嘴巴也不说话。
卫鹤景脱了外裳,这才注意到小妻子的不对劲。他走过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小姑娘神情严肃,不是平常满含笑意的模样。
不过他问了话,小姑娘还是回答的:“我有话要和夫君说。”
卫鹤景直接把手插进她腋下,像是拎猫儿一般把小妻子一路拎到了床上:“在哪不能说?穿里衣坐在椅子上不冷?”
“不冷。”沈娇答了一句。
卫鹤景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把人塞进被子。沈娇乖乖地任由他摆弄,等男人也躺下的时候,又轻巧地凑了过去。
“又怎么了?”卫鹤景有些意外,平时睡觉,小姑娘只有睡着了才会往他怀里钻的,清醒的时候这还是头一遭。
沈娇道歉很是干脆利索,直接冒出一句“对不起”。
“我之前怀疑夫君,是我不好。”小姑娘在他颈肩处蹭了蹭,“我向夫君赔罪。”
卫鹤景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娇身上的暖香往他鼻子里钻,将鼻腔中残存的血腥味一扫而空。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让他的经络中的血气再一次翻涌起来。
他微微敛目,似是准备睡去了:“夫君接受你的道歉。现在能睡了吗?”
“不能。”小姑娘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还有赔礼要给夫君。”
卫鹤景晚间与她一道休息时一向是毫无防备,他来不及反应,轻而易举就被沈娇掀开了衣裳,露出完美的肌肉与丑陋的疤痕。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唯独丹青之术称得上一句尚可。”小姑娘一脸正色,心无杂念,柔软的小手却放在了男人精壮的胸膛上,“我思来想去,能为夫君分忧的,唯有这道疤了。”
卫鹤景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