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周全忠
周全忠最近有种事事不顺的感觉。
他和妻子大约是三十年前从乡下来到这座城市的，起初在建筑工地上劳作了两年，攒了一些钱，后来就用这笔钱开了个早餐摊。
夫妻俩做饭的手艺很不错，也肯下力气经营，所以虽然没挣着什么大钱，小钱还是挣了一些，还一挣就是十几年。
到了夫妻俩四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攒够了钱，盘下了间店面，开了一家小饭店。
一家能提供简单餐食的苍蝇馆子，以刀削面和一些家乡特色的小菜为主。
他今年六十二了，妻子张素芬也五十八了，小店迄今已经营业了十几年，生意一直还算平顺。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他最近特别容易陷入回忆。
想想自己的一生，忙忙碌碌，奋斗了一辈子，大坎坷没有，小坎坷无数，但凭着一股韧劲，自己都扛过来了。
他从未梦想过此生要去达成什么辉煌的成就，能将这家小餐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坚持了这么久，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所以，自己的人生应该还算是成功吧？
但一晃眼已经六十多岁。
回顾一生，似乎每天都在忙碌，竟然记不得人生中有哪个让自己特别开心的瞬间。
那这样的人生到底算不算成功呢？
周全忠这一辈子经历过许多事情，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物也见过不少，但最近经历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店里的一位熟客，一位挺有礼貌的小伙子，名字好像叫王栋，就这么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王栋消失的那一幕，周围许多人都看到了。
然后，一堆人就突然冒了出来，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政府部门。
这些人围着他这个小店打转，里里外外地搜检，就差掘地三尺了。
他也不断地被追问几个重复的问题，比如他跟王栋什么关系，为什么王栋要到他这里来等等。
什么关系？开饭店的和食客的关系。
为什么要来？当然是来吃饭的。
但是那些人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问题仍旧被变着花样地提出来，就像是在怀疑他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似的。
他们还不停地追问王栋到底都说过些什么，可是在场那么多人都可以证实，那孩子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礼貌的微笑。
他衷心地希望王栋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不要惹上了什么大麻烦才好。
很快又来了一拨人，来自另一个他没听说过的政府部门，询问的问题也不再局限于王栋一个人，开始涉及更多的人，有男有女。
还给他和他老婆看了这些人的照片，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可是他们真的从未见过这几个人啊。
他也用手机查了一下新闻，这些人好像与最近发生在哈市某个旅游景点的事件有关。
哈市离这里远着呢，为什么来问他？
这些调查人员简直把他的小店当成办公室了，来来去去的，一拨又一拨，好几天都不得清净，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
最可气的是他们还四处调查自己，把周围的邻居都问了个遍。
周全忠很担心，要是他们把熟客都吓跑了，以后没人敢上门吃饭了可怎么办？
等到调查人员终于离开了，小店也重新开了张，但生意并没有回归正轨，不是没有客人上门，而是上门的人实在太多了。
记者、直播客、网红纷纷跑到他们这个小店里来，络绎不绝。
在这些人中，有的仅仅点了一杯饮料，就在店里一坐一天，坐在那里直播，还东问西问地问个没完。
有的甚至一分钱不花，长时间占着座位不走，还一副他们给店里带来了流量，周全忠夫妻应该感谢他们的架势。
一个苍蝇馆子要网络流量干嘛？
这些人的脸皮都特别厚，对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自己这个店真的很小，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是比别的苍蝇馆子略微干净些。
所以，周全忠深信这波热度维持不了多久。
果然，过了没几天，网红们发现没什么可拍的，就不再上门了。
熟客们终于开始慢慢回归，生意又逐渐有了起色。
周全忠大大地松了口气，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就像生活中曾经有过的那些麻烦一样。
刚开始，熟客比平时还多些，他们特别喜欢聚集在这里，边吃饭边讨论王栋，讨论“神国”。
不知道神国是个什么东西？
周全忠夫妻本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社会上的事情只要跟他们无关，他们一般也不费心打听。
每天起早贪黑的真没那个精力。
何况，这段时间有更需要他们去操心的事情，在周全忠夫妻看来，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严重到可能会成为他们人生中过不去的坎。
周全忠患了一个很麻烦的病，股骨头坏死。
这不但让他行走困难，还每天疼痛难忍，只能靠吃止痛药勉强撑着。
看了医生，说是股骨头发生器质性病变应该有好多年了，目前已经发展到了关节损坏的地步，必须进行手术，用人工关节置换损坏的关节。
这一消息对夫妻二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手术显然需要一大笔费用，这且不谈，术后至少要康复训练半年，那饭店怎么办？
所以这段时间两人天天愁眉苦脸地想办法，也没有时间去关心什么神国了。
然而，可能是祸不单行吧，最近总是麻烦不断，店中的生意又逐渐变差了起来，客人一天比一天少，尤其是一些常来的老客，再也不见上门。
有一天，周全忠实在忍不住了，向一位姓刘的客人打听了起来：
“老刘，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老张和老韩他们了，他们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老张和老韩就住在附近，从他开店那天起就常来光顾，算是相当优质的客人。
两人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就着小菜喝两口小酒，在那里聊天打屁小半天。
人要是到了一定的年纪，连消磨时间的方式都会变得越来越少了。
而这位姓刘的客人还是后来才加入他们的。
本来是三人行，现在变成了只有老刘一个人，那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老刘有些诧异：“他们都去神国了，老周你竟然不知道？”
老刘抿了一口酒，突然醒悟道：“老周你六十多了吧，你这不是够资格去神国么？嫂子今年多大啊？”
周全忠对他这番话感到非常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他：“我今年六十二，老婆子今年周岁五十八。”
那老刘一拍桌子：“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也是怪了，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嫂子的年龄也够了，我说，老周，你俩干嘛还在这里遭这份罪，赶紧申请去神国啊。”
接着，他有些嫉妒地说道：“我真羡慕你们，我周岁五十八了，离申请年龄下限还差两年，我老婆五十一，离申请年龄下限整整差了四年多。”
“你说，王栋先生干嘛把申请年龄定的这么死，一想起还得等那么多年，我就烦得睡不着觉。”
“我家邻居，媳妇年龄够申请条件了，可老头还不够。人家女的一分钟都没犹豫，自己申请去了神国，把老头一个人撇家里了。”
“现在我老婆天天跟我闹，说是不许我先去，非得等她一起去，哼，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他又喝了一大口白酒，已经有些醉意上头。
周全忠听了他这番话，知道自己夫妻俩一定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
是神国么？跟王栋那小伙子有关？
为什么都要申请去神国？神国有什么好？怎么申请？
他刚想问个仔细，自己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已经到了他嘴边的问话。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他儿子周玉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