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忆
向年低估了这家酒店的氛围营造程度, 以至于他推门而进时，顿时被充斥着整个视野的暧昧光亮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撞上了柳维温热的胸膛。
“……啊, 抱歉。”
柳维扶住他：“小心。”
向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跑进了房间。结果随着一脚越过木质门框，又有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仿佛挑逗似的在鼻尖打转。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柳维紧随其后，见向年像根木头似的矗立在原地不动，便问：“怎么了？”
“……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向年抿了抿唇, 看向他的目光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幽怨，“这不是能让人安下心来休息的味道。”
柳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应该可以控制的。”
他仔细找了找，终于在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氛围营造功能的控制开关，但遗憾的是并没有过滤气味的选项。
向年大失所望。
他还琢磨着要到哪里去找一瓶类似香水的玩意儿来覆盖房间里的味道，不过在被告知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让房间冲鼻得没法住人以后, 他又果断选择放弃。
毕竟退房得先支付房费。
正如柳维所说, 接下来的闯关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会发生什么的意外也无从预测。
第九区的副本，他们终于没有再收获额外的罚钱条款。但向年不会忘记, 在更早的两次闯关过程中, 他们是如何弄得跟拆迁似的, 又怎么被系统扣的几乎一个子儿不剩。
所以柳维说得对，当前还是能省则省。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向年的内心经历了从抗拒到挣扎再到纠结，现在已经决定接受现实。
而且他马上就发现，在房间里呆久了以后, 这味道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会不自在了。
放眼望去，橘红的灯为所有物件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向年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舒适的沙发里，视线在屋内来回打转，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住进这样的情侣套间。”
柳维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身上，随后看见了什么，呼吸骤然一滞——
因为向年随意而放松的坐姿，他身上的t恤领口向一侧滑落，露出了部分白皙优美的锁骨。
鼻尖的气息变得浓郁起来，粘腻甜蜜，仿佛化作无数低声怂恿的耳边私语，又像是羽毛撩拨心间。
柳维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又猛然惊醒，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按捺下所有不听话的躁动。
在向年的角度，就只见到对方突然顿住脚步，往回走到洗手间里。水声哗啦后，他带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走了出来，在最远离自己的墙角斜斜靠着，眼神有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
向年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你不坐？”
柳维：“不用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要比刚才好上很多，但如果跑到向年身边坐下，也许就不是冷水洗脸所能解决的了。
这情侣套间确实厉害。
他本来还想着能借此启发一下向年，结果对方已经能够坦荡荡坐着，一副全然接受且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模样，他却有点把持不住了。
“……要不要去吃饭？”
柳维没有忘记，向年对规律性的一日三餐有着某种观念性的执着，即使是在植物园副本那样的环境下，时间到了也要吃东西。
向年愣了愣，肚子适时发出一声咕噜。
“对诶，该吃饭了。”
他从沙发内跳起，朝柳维招了招手：“我们出去吃吧，你应该也没来过这个城区，正好可以到外面逛一逛。”
他边说边拉开身后的落地窗帘。
透过玻璃往下方眺望，正好能将整个第九休息区尽收眼底，那些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建筑一栋连着一栋，组成奇特而恢宏的多层圆环。
明明离开了房间，那种本地特色熏香所带来的奇异甜香却似乎还是萦绕不去，直到他们下了楼，来到酒店门外感受清风吹拂，味道才终于彻底消散。
柳维的心情也彻底恢复了平静。
向年没有喊上余小天，小伙子刚经历了胸口埋炸弹的悲惨遭遇，即便使用了加速伤口愈合的功能卡，疲惫的精神也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这间无时无刻不在百年店庆的酒店位于第九区的角落，也是所有来到第九区的玩家首先出现的地方，距离主城区有几百米。
刚才穿过大堂时，还能见到有新的身影凭空出现，然后便是热情迎上去的酒店经理。
正如先前所说，特殊交易市场的存在，总能吸引源源不断的玩家从高级城区退回，他们情愿重新挑战已经通关的副本，也要来这里买到合适的装备或者功能卡，做好充分的准备。
但这些对向年和柳维来说无关紧要，他们不打算卖东西，也没有闲余的资金能买东西。
两人不紧不慢地向着那片紧密环绕的建筑群走去，向年随口介绍第九区的情况，柳维大部分时候静静听着，偶尔会提问两句。
头顶着阳光已渐渐西沉，染得天边鲜红如血。
柳维见向年沉默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介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向年扭头看他，“你要问就问呗。”
柳维目光微沉：“在过山车上，我听到你同那女鬼说，你可以让她想起自身最害怕的经历。”
向年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点头承认道：“对啊。”
柳维：“你也能看到那段经历。”
向年：“能看见。”
“在古堡的时候，我……”柳维停顿了几秒，“我失控了，虽然记忆模糊，但我知道是你帮我停下来的，也记得自己恢复正常之前最后见到的景象。”
听到这里，向年皱了皱眉。
他从对方的声音中察觉到一丝轻微的颤抖，这实在很不寻常，因为柳维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人狠话不多，沉稳又镇定。
现在话多也就算了，结果居然还抖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想起了那段最恐怖的回忆？
就在向年心里嘀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的时候，柳维突然问了一句：“你有看见吗？”
向年有些没反应过来：“看见什么？”
柳维：“……”
向年联系一下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顿时恍然：“你是问我有没有看见你当时看见的景象？”
柳维：“……嗯。”
这事真要说起来还有点窥探人隐私的感觉，向年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看到了，不过这是被动技能哈，我也没办法阻止的……”
“那你还记得看到了什么吗？”
向年一愣。
柳维低声说：“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想起一个大致的轮廓。这应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如果记得太过清楚，说不定早发疯了。”
他的眼神带上了恳求：“所以如果记得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向年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几乎是立刻在自己的脑海里翻找记忆，然后发现那场面对普通人来说确实非常具有精神冲击力：“……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个被无数手臂撕裂的男人。”
柳维：“那是我父亲。”
向年：“他的身体里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泡泡……等等，你说什么？？”
柳维重复：“那是我父亲。”
向年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道：“你父亲也太惨了吧……”
柳维：“是挺惨。”
向年卡壳了一下，讪讪道：“我的意思是……节哀。”
“没关系，我甚至都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也谈不上多悲痛。”话是这么说，他的瞳孔深处却有着明显的波动，“只不过事情需要解决。”
向年察觉到柳维的心情有一瞬间陷入到了低迷之中，那是混合着恐惧、愤怒、悔恨等众多负面情感的糟糕状态，却又马上恢复到惯常的冷静。
于是他那已经伸出到一半、原本想要拍拍柳维肩膀以作安慰的右手，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停在了半空。
柳维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向年：“……”
向年尽量自然地让手臂拐了个弯，朝着自己的后脑勺送了过去，打算装模作样地挠一挠。
结果同样才送到一半，柳维突然二话不说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那只手，将他那整个往身后带去。
两人连着退了好几步。
向年一脸茫然，直到看见有人骑着摩托从他面前疾驰而过，才记起来刚才好像隐约听见有轰轰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摩托车出现后没几秒，又来了几辆开着四个轮的，并不宽敞的街道几乎被他们占据。不过因为向年和柳维已经退到巷子里，所以也不会被波及。
四个轮的大概是在追赶着摩托车，他们风风火火冲过去，转眼消失在弧形道路的尽头，进入到那些被内圈建筑遮蔽的地方。
柳维：“那是玩家还是 npc？”
向年：“可能是玩家吧，休息区的npc基本上都有固定轨迹可循，印象中没有谁会在街上玩这种飙车的戏码……啊，我还没谢谢你。”
柳维：“没什么。”
向年想了想：“关于你刚才问我的事情，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就想着能把你叫停，所以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柳维似乎也不意外，直接问道：“你可以再对我来一次吗？”
向年瞪大了眼：“再来一次？”
这已经是近乎自虐的行为，正常人显然是不会提出的，既然提出了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向年心念电转：“看来你是想通过那段记忆找到什么线索？”
柳维坦言：“没错。”
他态度很坚决，明明面对的是幼时——同样也是截止至目前的人生中最可怕的经历，他却没有半分犹豫或迟疑。
向年不好劝什么，点点头说：“没问题，不过如果发现你承受不住了，我就会撤手了啊。”
柳维也说没问题。
两人本来也还在手握着手，于是向年直接动用了力量。
周围林立的建筑物全都在同一时间扭曲成斑斓诡异的色块，又迅速收敛凝聚，变换组合成另一种世界的模样。
天空遍布着密集的黑点，如同风雨将临前的压抑，万事万物都不敢发出一丝声息；地面裂痕遍布，满目疮痍，更有无数黑色的手臂从那些缝隙之中生出，如同蔓延生长的蓬勃野草。
就在这片黑色的乐园中，一团又红又白的色彩格外引人注目。
年幼的柳维应该是在低空飞行过程，视角正不断向着那团色彩——或者说是破碎的尸体——接近中。
向年很快便察觉到，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居然躺着一架完好无损的深蓝色飞行器。
……怎么看着有那么点眼熟？